第7章 流转7（2 / 2）
你们看见了吗？
冥冥中的声音不言不语，像在围观这天地间唯一人类的情感宣泄。
茫茫海洋中的孤岛，极小的一片金色沙丘的陆地上托着小小的少年，无声嚎啕大哭，只有些许呼吸声都断断续续。
那现在该有生机了。
声音说完，忽然为这片世界注入了旺盛的灵气和生命力，无数细小的心跳声和漫长呼吸出现在海里和遥远的地方。
少年怔怔看着海中无数巨兽浮起，游弋得欢畅，悠长鸣叫声响彻天地，“……创生？”
创生？
原来你这样称呼这种行为吗。
海洋忽然分开，中间涌现出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渊，奔腾的巨量水汽倾泻灌注其中却溅不起半点水花。
看。
少年跟着声音投注目光，便看见明亮的灼热球体从深渊之底徐徐升起，散发着滚烫的热量，几乎把他盘踞的方寸之地烤干。
更靠近深渊的海水大量蒸发，飞到天空中化为雪白云气，附近猝不及防遭遇大变的巨兽痛苦挣扎在烤干龟裂的海底，鳞片脱落下来，皮肤也开裂流出各种颜色的液体。
像地狱一样。
但下一刻，一头巨兽仰头发出宏亮鸣叫，猛然拍打地面一跃而起，鳍状器官以极快的速度披上赤色火焰，像被大日点燃了。
它腾空时硕大身躯已经完全覆盖了火焰，叫声也逐渐痛苦到变调，振聋发聩。
少年目不转睛看着它，心中平白升起些不忍。
看。
一团柔和亮光按住少年肩头，动作亲昵，指向大日。
巨兽的叫声褪去了痛楚变得清越起来，下一秒火中伸出覆盖了绒羽的“鳍”，已经完全变形成了一双巨大羽翼，伸展开覆盖不知几千里。
新生的神鸟摆脱陈旧身躯，发出一声声喜悦的长鸣，托着太阳腾空而起，向天顶飞驰。
少年仰头看着空中流火，眼底映射出漫天星辰。
太阳从深渊里被神鸟带着起飞时从身后拖拽出一串繁星，一颗颗巨大无比的星体此刻迅疾如光，他只看见一片星河被“拽”了出来，铺满天幕。
期间许多星体在高速中碰撞碎裂，又化为细碎星屑喷溅开来。
最后从深渊里慢吞吞腾起一轮暗淡辰星，似乎注意到少年投注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然后接引来高天之上大日的光芒，于是也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少年听见银白色星辰中传来的微弱心跳声，它生而孕育神圣。
“……再见？”他试探性说道。
辰星闪了闪，带着满身清寒也飞了起来，跑去与太阳截然相反的天上顿住了，又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暗了下去，变成隐藏在日光中的星辰之一。
现在该有更多的生机出现了，这片天地该有自己运转的能力。
于是少年身侧的沙丘动了动，冒出一点绿意来。
这点绿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蓬勃生长，短短时间把只容一人驻足的海中沙丘变成一块小小的绿地。
最后生出一株藤蔓，快速生长着开花结果，少年鼻尖才刚嗅到清幽香气，一枚红色的果实便被讨好地递到嘴边。
光汇聚成的人形伸手摘下果实不容拒绝地撬开少年双唇抵到他齿间，用带着笑意的不辨雌雄的声音说道，“满意你看见的一切吗？”
天边出现远处飞来的巨大飞鸟，一声一声的高远鸣叫声提醒他在短暂时间里便亲眼目睹了一个崭新天地的诞生，更远的目不可及的地方有不同叫声的动物发出啼鸣回应它。
新的世界出现了。
如此生机盎然。
少年推开了已经递到齿间的果实，皱眉，“你是谁？”
“我是……”光芒汇聚的人形不以为意，咬下果皮，汹涌光辉裹挟汁水溢出。
而后以全然压制的姿态倾身而上，把这颗祂决定赐予的果实喂到少年口中，唇齿交缠。
“……此世……”
人形散作漫天光芒，融入天地之间。
少年满腔怒气一下失去了发泄对象。
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渺小孤岛上，衣发散乱呼吸急促，一副被欺凌了的模样，他甚至不知道刚刚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有口中甘甜回味与天间飞鸟啼鸣提醒他短促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
“……无耻。”
少年影子里，黑沙倾泻而出，凝聚成人表情严肃。
[祂来过了。]
[你身上有祂的味道。]
[眼睛也是。]
[……]
少年恼羞成怒，他不是很想听一个影子在自己面前直言不讳些丢人的经历，正欲开口阻止祂继续说下去，影子里又冒出黑沙来，这次束缚住他刚抬起的手腕。
祂用严肃的表情和专注眼神伸手撬开他双唇，伸手进去摸了个遍，而后皱起眉头目光专注，[在里面。]
[我不喜欢。]
祂伸出手指轻轻一划，黑沙顺着伤口滴落，落在地上便把方才长成的绿地腐蚀出一点一点的黑色，连下方的沙土一起融化，阴冷气息刺激着少年灵感末端。
少年感觉到身上汗毛都立了起来，眼前黑发黑眼的人形不再像一开始一样毫无情绪地随意让他摆布了，他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
祂先一步捏住少年脸颊迫使他张开嘴，把划破的手指伸进他嘴里极深的地方，带着冷气的液体以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一滴一滴淌入喉间。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喝进去多少黑沙化作的血液，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冻住了，僵得自身的血脉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直到对方终于露出一个微笑，收回了手又抬袖一点点慢吞吞把流了透明口涎的下颌擦干净，似乎毫不介意脏污，他才找回一点身体的控制力。
“你们……”少年强压住怒气开口，才说了两个字，眼前人形又破碎开化为乌有。
“……！”他感觉自己要炸了。
连番被人欺压侮辱，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也会气恼。
可他找不到发泄对象。
“噗噜”。
一个圆滚滚的脑门探出水面，露出两颗黑豆一样的眼。
圆滚滚的生灵扑腾着鳍围着孤岛游来游去，尾巴抽起水花，又翻过身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忽然冒出来的生灵有圆滚滚的脑门光滑的皮肤和硕大的鳍，每扑扇一下鳍便划破海水冲出去几十里，又扭头折返回来，扭动着圆滚滚的身躯在孤岛边上打转。
少年本就还是个小孩子的年纪，很快被新鲜的小生灵吸引去了注意力，正试探性伸手想抚摸它露出海面的白肚皮，忽然耳边听见海水翻涌的声音。
“噗噜噗噜噗噜！”
一群一模一样的圆滚滚生灵从海面下冒出头，圆润的黑眼睛觑着他一举一动，满怀好奇。
“……！”少年睁大眼睛打量忽然冒出的圆滚滚族群，还是没忍住伸手试探性戳了戳“噗噜”的脑门。
是一种很有弹性的手感，他形容不出来，但是没忍住多戳了几下。
噗噜欢快的一头栽进水里，游了两圈又满怀期待露出水面，一个劲把头往他手上蹭。
一群噗噜学会了，一群噗噜扎进水里游来游去又集体凑到少年身边伸出头。
奈何人类是只有一双手的，于是噗噜们挨挨凑凑挤在一起，你挤我一下我撞你一下，成功……打了起来。
噗噜打架也没什么威胁感，甩着短圆的尾巴互扇，又或者拱出水面用硕大的鳍拍着水互相较劲，像跳了一支短促的贴面舞——然后太短的尾巴不能拍出足够继续支撑它们冒出水面的力道，扑通一声栽进海里。
噗噜们打得此起彼伏，蛄蛹在海天之间。
只有一开始的一头噗噜挨在少年身边眯着眼享受抚摸，发出噗噜噗噜的温和叫声。
……然后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悄悄在水底咬了它尾巴把它拖到海平面下去了。
很快噗噜又冒出头继续蹭在少年身边被摸头，享受得眯起眼。
少年低头看了看噗噜额头上原本不存在的圆斑，哑然失笑。
这是已经换了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