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将军(中)5(1 / 2)
星河实在是不想搭理这个人类。
他总是嘁嘁喳喳说个不停,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浑然不像刚从死人堆里一时兴起拖出来时快咽气的模样。
也不像他曾经路过时见过的那个不苟言笑,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青年毫无自知之明,一口气说完了国都的繁华又开始讲当初年少时初参军来到边疆的历练,星河怀疑他能一直嘚吧嘚把此前二十多年的经历全部说一遍……或者几遍,他刚刚说的他小弟如何如何已经是第三次提起了。
星河终于没忍住说了一句话。
青年愣住了。
他发现对方说的语言自己丝毫听不懂,少年的声线喑哑而生涩,像许多年未曾开口。
但丝毫不能掩盖一件事,那就是他说的语言与自己认知里所有不同——行军时他曾走过许多地方,城镇村庄,塞外边疆,都没有这样的语言。
少年迟疑了一下,又说了一句什么。
他只能听出音节清脆而富有韵律,像一首古老的歌。
于是他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拱了拱手,“前辈……是何意?”
于是他看见对面的少年再次蹙眉。
少年微侧头“看”了他一眼,重新开口,这次的语言虽然还是他没有听过的陌生音节,但他竟然奇异地可以理解其中含义了。
“汝为何不走?”
“……”他往后一倒,混不在意地上细碎树枝硌人,长声叹了口气道,“前辈有所不知。”
“……我在外界早已是个死人了。”
“长话短说。”
“我幼弟现在是将军了……嗐,前辈,那小子以前可乖巧了,还是个爱哭鬼!结果现下威风凛凛的我险些认不出来……”
少年皱起眉头,起身欲走。
“前辈等等!”将军顾不上形象,赶紧捉住星河一角衣摆,面上挤出三分可怜样来,“……其实是他们看不见我了……前辈,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星河又坐了下来,将军还在旁边絮絮叨叨,脸上的可怜样逐渐情真意切,“……我们胜了,惨胜,但也能保我边疆少说三十年不让蛮子侵扰……我回了军营时他们都在准备拔营回京。嘿,那小子很是仁厚地道,说给我的兵们安排好家里人……十万儿郎,十万啊……嘿,别听那些史官乱说,给八个人都能写有一百个!”
“我没带他们回去……现在,连我也回不去了,佑儿是好孩子,他定能……定能带将士们回乡……”
星河没做声,端坐在原地回忆上次有人在耳边吵吵嚷嚷是什么时候。
大抵也过了几百年罢……
“汝可以回去。”
将军猛然抬头,又很快耷拉了下去,“可他们都看不见我了,我只怕是已经死了罢?前辈不必安慰我……”
星河又皱起眉头,他自从没事捡了个人回来就总是皱眉。
“汝可以回去。”他又重复了一遍。
“离开吾一段时日,便可如常,汝归去罢。”
青年眼睛亮了起来。
又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摇头:“我不走。”
星河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了。
“前辈目不能视,又于我有救命之恩,闻人家没有知恩不报的畜生。”
“吾不需要你……”
“更何况我不能回去。”
星河面无表情。
他觉得是不是自己用的语法太古老导致这个人类听不懂人话,明明道语是通用语言,与山川天地可共谈。
他无意多管这犟里犟气的人类,翻身回了树上闭上眼小寐,反正一睡……又是数载,到时候他只怕老早就耐不住寂寞离开了。
……
睡不着。
星河睁开眼冷漠盯着眼前白绫透下的阳光。
树下的人类隔一段时间就假装很低调地叹口气,在他听来分外明显刻意且做作。
星河感到头痛。
他翻身滑下树干,扶了扶束带,尝试切换了近年听见的人类通用语法尝试再次沟通:“你到底想干什么。”
“前辈!”将军两眼一亮,小心翼翼道:“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呆着吗?我前日循路找回去时曾留意过,此处习武之人不休不眠也需一日往返,补给多有不便……”
“是我,没有们。”星河纠正。
青年舔着脸当没听见,继续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核心宗旨便是一句郊外居大不易。
星河没搭理他,又翻身回去了。
人类这次安分了许多,不再刻意地唉声叹气扰人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