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佛堂(27)27(2 / 2)

“这故事你给我慢慢讲吧,”宣兰出声打断了它,声音又甜又糯,她重新仰头看向闻冕,话也不知道到底是对谁说的,“现在就别耽误这些公子小姐的时间了。”

听到这话,愈雀的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最后还是顺着宣兰的意思沉默了下来。

“公子你看,这就是我们的故事,也没什么好……”

“宣兰,”闻冕气定神闲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此刻才慢悠悠地开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吗?”

“……我听不明白。”宣兰一歪脑袋,厚重的头发几乎要扯掉她的头皮。

闻冕后退一步蹲下身,抬手温温柔柔地把沾在宣兰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右手轻轻托住她的脸:“捉迷藏的时候,你在湖里躲了多久?”

宣兰小猫似的在闻冕温热的掌心蹭了蹭,眨眼把那点热气吸收的一干二净,反出来的寒气渗进闻冕手心的皮肤里,一阵阵的刺痛没有让他挪开手,他的笑容看上去温沉又悲悯,几乎有点救世的意思了。

可偏偏那双眼睛又黑又冷,纹丝不动地锁着她,其中的阴和毒甚至让宣兰想往后缩,可闻冕的手始终看似轻巧地控着她,没有让她退后的余地。就像那双眼睛见过太多人的悲喜,沉淀到了今天只剩了一层混沌的底子,好像他的眼睛里住了曾经的那么些人,宣兰被闻冕这么看着,觉得自己会淹死在他救过的红尘里。

“你吓到她了。”

宣柏看不下去似的伸出那只空闲的手推闻冕的肩膀,可他实在是端方君子,连推人都是点到即止,但闻冕流氓惯了,手虽是放开了,嘴里却装模作样地哎呀一声:“您和您妹妹的感情真好。”

他的视线落到两人相牵的手上,宣柏的手在闻冕的注视下不自觉地握紧,声音低不可闻:“我欠她。”

“什么?”闻冕没听清,重新站起身,朝宣柏走了一步。他比宣柏要高上一点,微微垂眸可以将他纳入眼底。闻冕突然发现他在宣柏身上看不到致命伤,其实别说致命伤了,连道稍微深点的划痕磕伤都没有。

闻冕于是凑近宣柏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清的声调问:“你是病故?还是毒发?”

他回避了最直白的字,但宣柏依旧不可控地开始剧烈颤抖,连带整个空间都开始晃动,佛堂僧屋上的瓦片被掀飞扯碎,但却没有哪怕一声哀叫,好像这个空间里的人都死得其所得偿所愿似的。

可仍有黑气和血雾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从宣柏体内,从张小欧体内,而宣兰和愈雀好好地站着,对周遭这一切的转变恍若无知无觉。

这些东西不是别的,是人对生前万种事的不甘、后悔、悲痛、愤怒、留恋等单挑一个出来就能将人逼疯的情绪,那些轻浅的快乐在漫长的时间里被遗忘和消失,留下一些刻骨铭心的苦难,它们落入尘世,缠绕着肝脏血肉扎根,然后在回忆里扭曲具象,变成一片片割风刃似的残留,划开闻冕这群生人的皮肉,好像要将他们的执念烙刻进去,好给这千年后的尘世留点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撇下那么点不切实际的念想。

至于愈雀为何没有这么点念想,他们已经在书中找到的笔记里明白了。愈雀身死是为了治愈宣兰的眼疾,而这前提是宣兰“得其意”,所以它死的心甘情愿,连身化梧桐都要化在回云寺里陪着宣兰。

宣兰当然也能理解。她始终不认为自己死了,她觉得是在捉迷藏,只是这藏的时间太久了,她藏的地方又太隐秘,甚至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来找她了。她没什么深厚的尘缘,孤孤单单地活到了十二岁才开始学着玩其他小孩早就不屑一顾的捉迷藏游戏,她好像什么都晚了一步,然后就再也跟不上了。

所以局势到现在大概已经很明朗了。这次的空间压根不是什么双线,是他们被开始的愈带偏了方向,从始至终,主线或许都只有那么一个,而始作俑者躲得太好太低调,若不是宣兰记忆里浮光跃影的一现,他们就要跟丢他了。

暗红腥气的雾无差别地卷过去,幸存者们的哀嚎紧接着就传入闻冕的耳朵。赵越岭一把扯过呆愣的温故,在一片混乱中冲着他提高声音:“跟着方嘉柯!带着幸存者往屋子里躲!温故!听清了吗?去屋子里!”

沈知闲扭头和正要冲他招手让他过去的赵越岭视线相对,在铺天盖地的血雾中扬了扬嘴角,没管脸上胳膊上被划出的一道道口子,毫不犹豫地往闻冕身边挪了一步。

赵越岭的手一顿,还没抬起就收回,他深深地看了沈知闲一眼,把张小欧往他们身边送了送,然后一手分别揪了个幸存者迈开大步往屋子里跑。

闻冕没撵沈知闲,可能知道撵了也是白费口舌。他没理会他,而沈知闲也无需他理会。闻冕不着痕迹地往沈知闲面前挡了挡,缓缓伸手拍向宣柏的肩。

志怪传说里都讲人有三盏魂火,头顶一盏,两个肩头各一盏。这三盏灯万不能拍灭,不然会让鬼招走了魂。这说法是真是假无从证明,但在这回忆里本就鬼神横行,唯物主义者进了这里怕是会崩塌三观,这民间的老说法便显了灵——只不过要反着用。

比如闻冕此刻是想拍灭宣柏的三盏魂火,断了那些没完没了的血雾,才能方便降低量子密度,恢复正常空间。

闻冕微微垂眸,刚准备拍下去,却被宣兰拽住了胳膊:“你要做什么?别伤害我兄长。”

闻冕的脸上被剌开细长的血痕,他倒满不在意地一笑,低头看向宣兰:“我不会害——”

他正说着,语气却不甚明显地一顿,微微眯起眼睛笑了:“我怎么会害你兄长,我还想救他呢。”

闻冕轻轻甩掉宣兰的手,作势要拍上去,却在堪堪触碰时停了手,悬而又悬地搭了上去,手指来回一扫,睁着眼扯谎:“这肩膀上落了叶子。”

血雾没有减缓的意思,仍旧横冲直撞地裹着闻冕和沈知闲。闻冕没受分毫影响,手平稳地顺着宣兰的头滑到她的脖颈,手指捻起她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我原本都要信了。”

“可你怎么忍不住,偏要画蛇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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