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生佛堂(22)22(2 / 2)

闻冕回神,欲盖弥彰地笑了笑:“没什么。”

沈知闲狐疑地看着他,却在下一刻被宣兰记忆里的场景所吸引去了注意力。

那是一片很漂亮的雪原,残存的冬雪断断续续地铺了满眼,新冒出来的草芽星星点点地穿插其中,像是极尽篝火之后被风扬了满天的烬尘。

宣兰就躺在那上面。

她微闭着双眼,不断有透明的泪珠连成一条线滚落,砸在微旧的衣衫和裸露着泥土的草地上,沾在皮肤上感觉似乎比山间的清冽小泉还要凉上两分。

虽然天气已经逐渐回暖,但仅仅宣兰身上的那件斗篷并不能太好御寒,也不知她这片漂亮但人迹罕至的雪原上躺了多久,离得远远就能看得出她全身都在细颤地发抖。

“这是……”沈知闲话只说了一半就住了嘴,只见眼前走马灯似的滚过了宣兰这段时间的经历。

宣兰自那日豪情壮志地想离家寻自由后,便独自一人溜出了府,虽说她什么都看不见,但也知自己大概是去了京城中的许多有名地方,期间自是困难无数,却每次都在一线之际受愈雀所助化险为夷,只可惜在踏出京城城门的前一刻被宣柏揪回了府,整整挨了父母两日的训骂,眼睛看不见耳朵便受了双倍的折磨,被灌了满耳朵的礼义廉耻,差点就地淹死在不忠不孝不义的唾沫星子里。

可她这次偏想要抗争到底,熬了两日也没低头服个软认认错,被气极的父母赶出了府,责令她同某个舅父一同坐上了去偏远郊县走马上任的马车。

宣兰在一个深夜跳下了马车,异常顺利地在没惊动家中随行侍卫的前提下远走高飞,直到她水米不剩,倒在这片广袤的雪原上。

那时,宣兰这么久时间来压制的委屈终于如狼似虎地反噬,她哭得痛极,将那把甜糯的嗓子磨砺成了一柄失了鞘的劣质铁剑,恶心窒息到干呕时像是要把心脏鲜血淋漓地吐出来。

连闻冕这种置身事外的人都被其中所含的巨大的悲恸震的在那一瞬紧缩了漆黑的瞳孔,胳膊本能的一伸一拦就把沈知闲挡在了身后,薄而匀称的肌肉全部被调动,已至沈知闲只能注意到闻冕线条流畅的后背和手搭上去颇为坚硬的小臂。

沈知闲轻轻拍了拍闻冕横在他身前的胳膊:“没事。”

闻冕向后一偏头,沈知闲看着他,在闻冕的注视下挑了下眉,轻飘飘地把闻冕的胳膊挑了下去。

那些流转的记忆凝滞定格,在眨眼间破裂成无数碎片,而后又慢慢拼图似的重新拼接,像一块渐渐亮起来的电影荧幕。

“嚯,这转场还挺丝滑,”沈知闲看着眼前暗下去又亮起来,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倒是好久没看过电影了。”

闻冕大半的心思都在宣兰身上,但也丝毫没影响他接沈知闲的话:“等出去之后请你看,机会多得是。”

沈知闲听见这话表示很满意。

宣兰最终还是被救回了家,高烧了三天三夜才从昏迷中醒来,整个人像只熟透的虾,四肢没了关节骨骼般的软烂,几乎化进了满床厚实柔软的棉褥里。

后来她听坊间传闻种种,一是说那日一只白得令人心悸的雀鸟自闹市和山头振翅掠过,短促而凄急的啼鸣洒满了它沿途所经之地,杜鹃啼血也不及其之哀婉,所幸也真有好奇之士快马加鞭地跟着那雀鸟赶了这一程,直到那片雪原发现,它停在了倒在那里的宣兰身旁,翅膀伸张到极致为她遮挡原上野风。

此等说法猎奇意味太重,信的人少之又少,仅仅当真了茶余饭后的笑谈,一笑置之。

于是便有了这第二种说法。

这等说法平淡了许多,只说是那日恰巧有野猎之人路过,顺手捡到了昏倒的宣兰而已。

总之众说纷纭,没人真正知道宣府这先天不足的小姐是何等修行才有幸捡回了一条命,感叹最多的还是这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姐果真是又娇又作,诗书读的少便罢了,偏偏还如此能惹是生非,着实令人生厌。

更有甚者思想阴暗,猜测谣传说宣兰怕是贞洁不保,在途中不知被哪伙山贼乱寇糟蹋后随手丢在那处鲜少人烟的雪原上的。

众口悠悠,各色让人大跌眼镜的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不可避免地传了许多进了宣兰的耳朵。

可宣兰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按时按点地吃药,踏踏实实地养病,只是再很少说话,而能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便多半又是和那窗外梧桐树上的白鸟自言自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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