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佛堂(16)16(2 / 2)

闻冕来回看了沈知闲几眼,几番张口都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好不容易张了嘴,却只说了句:“彼此彼此,我也没光鲜到哪去。”

小闻冕和小沈知闲:……

行行行,你俩清高。

闻冕转向另一个自己,纵使再淡定也感觉此情此景非常奇妙:“你多大了?”

“总角之年。”答话的人出乎了闻冕的意料,对面一身青衣落拓的沈知闲上前一步,有意将面无表情的少年闻冕往身后挡了挡,身高差带来的尴尬在他温润平和的一笑里烟消云散。

供台上火烛不灭,前一天放上的瓜果糕饼散发出一种食物混合的淡淡香气,高大的金佛肃穆地俯视世人,也不知会不会大度地庇佑千年后误闯的生灵。

“你们大早上的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点回云寺应该还不开庙门吧?”闻冕满是好奇地看了眼阴沉沉的自己,见对方像被欠了八百万一样的满脸冷漠,遂知趣的放弃。

“那你们呢?”才十二三岁的沈知闲笑着反问,“你们不属于这里。你们是谁?”

“当然是你们啊,”闻冕迅速接上话,“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帮一个人。”

小沈知闲:“帮谁?”

闻冕不接腔:“能给我先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我们说来话长,”小沈知闲毫不在意地一撩衣摆往地上一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对面两人一圈,斟酌了半晌终于说道,“不如我长话短说。”

“960年秋末,沈家被奸臣所害,全家上下七十口人惨遭屠戮,血泼满了府上所有门窗,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都没能洗净。”

960年出了个百年难遇的寒冬,印象里京城从没有哪个冬季那般冷过。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城,盐粒似的不要钱地洒,积雪能堆到脚踝。大街上风愈发凛冽,行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自己裹紧,像一个个颜色暗淡的肉粽。

逼近年关,冷硬的雪渣子劈头盖脸地给了街上所有人一巴掌,但也挡不住热闹置办年货的脚步。街上的小孩子裹了崭新的冬衣,嚼着糖瓜含糊不清的满大街跑着喊:“腊月二十五,掸尘扫屋土;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

街上的小吃商铺关了大半,街头宋老五一家的包子铺倒是还开着,刚出笼的包子一屉一屉的垒,到了年关小偷小摸的事常有,宋老五便牵了条大狗让在旁边蹲着,肉包子的热气和蒸出来的水汽被寒风裹挟着四处奔散,吸气呼气里都是肉的咸香。

没有任何一个饥寒交迫的人能轻易不动歪心思地抵御这种诱惑,更何况是一个饿了太久的八岁孩子。

沈知闲自小锦衣玉食,所学皆是孔孟之言君子之礼,没人教过他如何在寒冬腊月里从一个成年人和一条啃食生肉长大的大狗眼下偷走一个肉包。

沈知闲用力裹了裹身上破烂的衣服,在包子铺的不远处同刻在骨子里的礼义廉耻较了好一番劲,他不愿去偷东西当乞丐,但也不愿背着七十口人未偿的血债却被提前饿死到阎王殿报道。

所以他理了理衣服,像是为自己理出了一点微末的自尊,然后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攥着前天从雪地里捡到的一枚铜板,费力地踮脚递上去:“老板,要一个包子。”

宋老五人高马大,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就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哪来的小叫花子!别耽误我做生意!”

沈知闲不死心,执着地重复:“要一个包子。”

宋老五翻了个白眼,顺手抄起笼盖往沈知闲身上招呼:“我说了不卖!一个铜板你打发要饭的呢?小兔崽子滚一边去!”

他下手没有轻重,竹编的笼盖在沈知闲稚嫩的额头上划出一道道细却深的口子。

沈知闲脸色煞白,他咽了口唾沫,看了眼转身的老板和低头舔毛的狗,心一横,也不管烫不烫,抓了两个包子扭头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宋老五气急败坏的叫骂:“你小子要是不把账结清,我就去衙门!有娘生没娘养的小野种!”

沈知闲听的一清二楚,但他不敢回头,一边流泪一边跑,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他却只不管不顾地拼命把包子往嘴里塞。

可他又瘦又小根本跑不快,那条黑色的大狗狂吠着,不费吹灰之力地撵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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