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佛堂(12)12(2 / 2)

“说的您跟那蜉蝣似的。”

闻冕是个处事圆滑的人精,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和察言观色方面由有建树,自然轻而易举地听出了沈知闲玩笑话里的刺探。

他心领神会,但不打算回应。

“蜉蝣尚能朝生暮死及时行乐,可比我这墨突不黔的滋润多了。”闻冕被窗外朦朦胧胧的月光一照,骨头撑起的皮相打下一层瘦削锋利的阴影,像一尊经过仔细雕琢的雪白神像。

闻冕话音陡转:“沈先生,我这第一个问题,是你来这寺庙的原因。”

“我不知道。”沈知闲露出一个三分酸七分苦的笑来,活像被人用刀尖抵着嘴角,强迫着向上提了个微笑的弧度。

闻冕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沈先生,我刚长篇大论了半天,你这四个字就把我打发了,敷衍的多少有点明显。”

沈知闲就料到他不会信,笑容越发显得苦涩:“我没有隐瞒,我只是,”他咽了口唾沫,本就偏低的声音更沉了,“全都忘了。”

二十六年光阴说短不短,可他连一秒都没留住。

闻冕不动声色:“还记得些什么?”

沈知闲垂头,将红色的耳钉和脆弱的脖颈一起送进闻冕眼中:“没有了。”

他笑的又干又苦,可偏偏蒙上一层他根深蒂固的风轻云淡来。

话说到这儿,闻冕搞明白了萦绕在沈知闲身上的那点微妙的违和感。直白来说,沈知闲现在就像一个游荡的孤魂野鬼,明明存在在这个人间,却哪都融不进去。

一个人与世界格格不入至此,确实倒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东西了。

沈知闲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毕竟说白了,国家再怎么为了减少死伤,政府也不敢丧心病狂到清了人们的所有记忆。

其实在全球大清洗后,对记忆的选择性清洗经过社会公示后就成为了一项长期可执行政策,只有被卷入过异常空间的人会被清除相关现象记忆,至于你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的这档子事已经不被视为要务了。

可能是因为闻冕熟知这套流程,所以这会儿他对沈知闲的奇葩状况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你没有调查过为什么你的记忆会缺损的这么多吗?”

“查过,”沈知闲说,“但一无所获。”

闻冕点点头,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浮起一个念头:刘策看人的眼光不错,沈知闲这种大脑一片空白的实在是适合进入异管局。

屋外风声呼啸,大概已过了子夜。阴凉的风卷了朵红色的小花,那花着实会挑地方,飘飘悠悠地落到了沈知闲的头发上,映衬着那枚样式简单的耳钉,一时竟不知是花更艳还是耳钉更红。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阵,那风声便越发清晰地在耳边掠过,甚至隐约带了点别的声响。

闻冕一撩眼皮,转头向窗外看的同时,伸手摁住了旁边下意识跟着他扭头的沈知闲的肩膀:“别看,这些东西长的辣眼睛。”

沈知闲真的怕辣了眼睛,于是乖乖没动:“发生什么了?”

月光越来越亮了。

照亮了地上那些之前他们在幻境里见过的跟变异蜘蛛似的僧人,至于站着的那些,有的缺了半边脑袋,脑浆混着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有的浑身焦黑,火烧火燎的没一块好肉;还有的面色青紫,眼珠凸出,好悬没从眼眶里掉出来。

总之,不知是生前遭了何种罪,各有各的尊容,可能是嫌今夜月光太盛,一怒之下才决定集体诈了尸。

闻冕在那些不速之客发现之前默默收回目光,顺手摘掉了沈知闲没注意到的头发上的那朵小红花。

闻冕捏着花,不知道从方才那炼狱般的景象里联想到了什么,突然半蹲在沈知闲面前,指尖颇为轻佻地抬起了沈知闲的下巴。

闻冕早就重新戴上了那副黑色手套,殊不知即使隔着层柔软的皮料也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的沈知闲几乎心惊肉跳起来。

沈知闲只觉浑身一僵,肌肉瞬间揪紧,眼瞅着要抽筋。

屋内被那朵小花搅起一片胭脂风尘。

而屋外百鬼夜行。

闻冕看着沈知闲,像是在那一瞬认出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所以他说:“沈知闲,记清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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