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佛堂(12)12(1 / 2)

“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闻冕听完方嘉柯的描述,什么都没问,像往常一样先语调轻松平常地关心了一句,才问赵越岭,“老赵,你那什么情况?”

“相比之下我这就平淡多了。”赵越岭在一片昏暗中笑出声,指背蹭了蹭手中的小书,“我又找到一本菩萨蛮。”

“不过重点是这个,”通讯器那边的赵越岭抬起头,薄薄眼皮下的目光不知落到了何处,语焉不详地缓慢说道:“愈雀,冰雕雪砌之姿,乃上古之神禽,性孤绝,非死不得其踪,今已有百年不得见,若幸而遇之,得其意,则怪病顽疾可愈①。”

愈雀。

闻冕的瞳孔轻轻一缩,隔着口袋触碰里面放着的羽毛,顷刻之间串起了一些此前模糊不清的关窍。

带领他们打破空间的白鸟,书里夹着的羽毛,宣兰口中的“愈”,若是他猜的没错,想必均是指向了赵越岭口中的愈雀。

赵越岭的手指滑过末页上的额外批注,在煤油灯的滋滋声里接着说道:“这句话的字迹和那几张日记上的相同,不出意外应该是宣兰留下的——闻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闻冕在赵越岭提到愈雀时就毫无避讳地摘下了通讯器,任凭赵越岭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放大。坐在旁边的沈知闲一挑眉,对闻冕这一行为不置可否,秉着恭敬不如从命的态度大大方方地听了,听到这儿时倒与闻冕十分默契地一对视,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件事。

“眼盲。”

“莫名恢复的眼睛。”

闻冕和沈知闲的声音同时响起,赵越岭在那边一顿,而后笑了两声,很有眼色地什么都没说,只顺着两人的话音赞同道:“没错,就目前来看基本可以确定宣兰的眼睛是愈雀治好的,可问题是,天底下得怪病顽疾的人多了,这种神物为什么偏偏帮她?”

“你都说了是神物,神物的心思岂是我等凡愚能猜到的。”闻冕丝毫不上心地调侃了一句,如果不是赵越岭习惯了他这把真实想法混在玩笑话里说的性子,怕是真的要觉得闻冕在随便糊弄。

“看来还是要从宣兰下手。”赵越岭确定了方向后长舒了口气,手顺着脑壳从前到后抚了一下,“那我这边的情况汇报完毕,睡去了。”

通讯结束的时候沈知闲没反应过来一样,仍旧盯着闻冕手心里躺着的微型通讯器,视线随着闻冕将其重新戴到耳朵上的动作移动,直到近在咫尺的另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唤回他的注意力,才让他的眼睛微微偏转,在黑暗中也知道自己是对上了闻冕的眼。

沈知闲听到闻冕那熟悉的,仿佛一辈子都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先聊我们的,剩下的可以一会儿再说。”

闻冕往墙上重重一靠,浑身筋骨都散了似的,连咬音吐字都缱绻在唇齿里:“第一个问题,送你了。”

于是沈知闲倒也没客气,先挑了个接地气的问题开头:“你们属于哪种工作部门?”

“本质上不隶属任何部门,”闻冕把两手交叉垫在脑后,“我们所处的工作单位全名为全球异常空间现象管控局,简称异管局,某种程度上算是由军方管辖。”

沈知闲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话里的关键:“所以这一切到底是异常空间现象,还是一种灵异现象?”

闻冕叹了一声,那双漂亮又明亮的眼睛里带了点奇异的疲惫感,好像平常的笑意太满太沉,在此刻终于成了累赘:“如果不给人民群众一个能用科学解释的说法,是会引起社会范围内大规模恐慌的。”

“那些量子浓度所谓的说法?”

“官方编造的谎话。怎么样,听着是不是很有说服力?是不是很容易让人们认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有科学根据,这一切其实是可以被解决的?”

沈知闲心下一沉:“所以这种现象目前不可解?”

“这都第几个问题了,”闻冕嘴上略带责怪地说了一句,但也并没有计较的意思,“在知情人士内部关于这种现象最受认同的解释是——回忆。”

“举个简单的例子,假设你之前来过有仙山,那么在2030年出现异常空间现象后,如果你故地重游,鉴于此前你和此处建立起的联系,便会被卷进此地某人曾有过的铭心刻骨的贪嗔爱痴怨里——我说的铭心刻骨是真的要铭心又刻骨,毕竟陷入其中的人可能就要靠这么点捉摸不住的情在此地留恋绵延上几千年,这可不是易事,不是随便从午夜的街头揪个失恋买醉的年轻男女就能实现的。”

闻冕的嗓音低回又温柔,扫过耳膜时像是蝴蝶翅膀轻轻磨蹭了下轻薄的砂纸,给人一种可以溺在里面的错觉:“2030年清洗人类记忆的行动是全球第一次正式针对应付异常现象的官方对策,但记忆这东西本就是附骨之蛆,哪怕在科学技术力精湛的二十一世纪也无法做的十分干净,漏网的鱼加起来能装满一整个太平洋,不过这对策虽说不太靠谱,好歹也算解了几十亿条人命的燃眉之急。”

他说完还附带了一句颇为嫌弃的点评:“可惜这解法不太地道。”

不太地道其实都抬举了这对策,但闻冕归根到底是收政府发的工资,不好意思说的太绝。

清洗记忆说的有“清”有“洗”,实则是蛮不讲理地将一个人的喜怒悲欢从头到尾捋个明白,从中筛选出必备的生存技能和寒窗十几年积累的知识储备,然后将剩余人世万千事的鸡零狗碎一股脑地一键删除,人就成了白板一块,自然就不会再被嘀铃咣啷的回忆牵扯进十丈的红尘里。

桥梁搭不起来,隔岸的只能两眼泪汪汪。

沈知闲:“……”

不过很快他就又有了新的问题:“这政策不是人人都接受的了吧?记忆可不是珠宝和衣物,哪是说舍弃就能舍下的。”

老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纵使这片林子是亚马逊森林,这世间也比它大了不知多少倍,为了留住那些莫须有的回忆而不要命的奇人异士想必也大有人在,可从流云般的世事来看,不听话的悄无声息,像道指甲印出来的白痕一样浅淡,没几天就烟消云散了。

闻冕眯起眼笑了一下:“蜉蝣之力罢了,又岂能撼树。”

沈知闲知道自己是放了句厥词,可他机心万千,心眼多的能玩天女散花,竟生生从闻冕的话音里听出了丝自嘲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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