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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靠在了床上,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补充道:“现在请吟游诗人演奏《美丽之花》吧,希望能在过去的世界里,再见到你们大家。对蒂凡尼,我要说,多加小心。”凯尔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有些地方,故事是真实的。诗歌也是真实的……”

老凯尔达不作声了。吟游诗人威廉把鼠笛的袋子吹鼓了,然后对着一根管子吹了起来。声音太刺耳了,蒂凡尼觉得耳朵噗噗地响,什么都听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菲奥俯身在床上看着她母亲,然后开始哭了起来。

罗伯·无名氏转过身来,看着蒂凡尼,他的眼睛里滚下了泪水。“我可不可以请你去外面的大房间,凯尔达?”他轻声问,“我们有事情要办,你知道这是怎么……”

蒂凡尼带着非常忧虑的心情点了点头,她感觉到小精怪们纷纷给她让开了路,她退回到了外面的房间里。她找了一个角落,那地方似乎不会妨碍到别人,于是她坐下来,背靠在墙上。

她以为会听到许多人“呜,呜,呜”的哭声,但凯尔达的死似乎是件太过严肃的事情。有些菲戈人在哭,而有些只是茫然地瞪大眼睛,消息传出去以后,大厅里一排排的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可怜的、默默的啜泣声……

……这些山丘在阿奇奶奶去世的那一天一直沉默着。

每天都有人上山,带去新鲜的面包和牛奶,还有给狗吃的残羹剩饭,其实人们并不需要每天这么做,不过蒂凡尼听到过她父母亲的谈话,她爸爸说:“现在我们应该密切照管妈妈了。”

今天轮到蒂凡尼送东西,不过她从来没觉得这是件讨厌的杂活。她喜欢这段行程。

可是她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寂静。这已经不再是许多细小声音的寂静了,而是围绕着小屋周围的安静。

她已经知道了,在她从敞开的门走进去,发现奶奶躺在窄窄的床上之前就知道了。

她已经感到浑身冰凉了。不过还是有一种声音——听上去像是一种很细、很尖的音乐声。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她自己的声音。这个声音说:太晚了,哭也没有用了,没有时间说话了,还有事情要办……

接着……她喂了狗,它们正在耐心地等待着早餐。要是它们做些动感情的事,比如呜咽或舔奶奶的脸,也许还有用,但是它们没有。蒂凡尼甚至在脑子里还听到这样的声音:不要流泪,不要哭泣。不要为阿奇奶奶哭泣。

现在,在她的头脑里,她观察着弱小的蒂凡尼,像个小木偶一样地围着小屋转……

她已经把小屋收拾干净了。小屋里除了床和炉子,没有太多的东西。小屋里有一个装衣服的袋子,一个大水桶和食品箱,这些就是奶奶的全部家当了。哦,到处都是跟羊有关的东西——瓶瓶罐罐、口袋、刀子和剪羊毛的大剪刀——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表明有一个人曾经生活在这里,除非你把几百张钉在墙上的,蓝色和黄色的快乐水手牌包装纸算上。

她从墙上揭下一张包装纸——它现在还压在她床垫的下面——这让她想起来一个故事。

要让阿奇奶奶说上超过一个句子的话,是很不寻常的。她讲的话都像值钱似的。不过有一天,她带着食物到山上的小屋去时,奶奶给他讲了个故事,一个很短的故事。她没有拆开烟草的包装纸,而是看着包装,接着用她常有的略微困惑的表情,看着蒂凡尼,然后说:“我已经看过上千个这样的东西了,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船。”

当然,蒂凡尼跑过去看了这个商标,她也没有看到船,最多只能看到裸体的女人。

“这是因为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奶奶说,“他用一条船去追捕大白鲸——一种盐海里的鱼。他总是满世界地跑,去追大白鲸。大白鲸叫作莫佩,是一只大得像白垩地悬崖的动物,我是在书上看到的。”

“他为什么要追它?”蒂凡尼问。

“为了抓到它。”奶奶说,“可他永远也抓不到它,原因就是,这个世界像盘子一样是圆的,所以海也是圆的,这样他们就互相追赶,这就像是他在自己追自己。你永远都不要想着到海里去,吉格特。那种地方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人人都这样说。你就留在这里,这里的山丘在你的骨头里。”

这就是那个故事。这是极为少数的几次之一,阿奇奶奶和蒂凡尼说的话跟羊没有关系。这是唯一的一次,奶奶承认了在白垩地之外还有一个世界。蒂凡尼过去经常梦到快乐水手驾着他的船,追赶鲸鱼。也有的时候梦到鲸鱼追赶她,不过快乐水手总是驾着他威力强大的船,及时赶到,他们的追逐又开始了。

有的时候她在梦里跑向灯塔,就在要推开门的时候醒了过来。她没见过大海,不过有位邻居的墙上挂着一幅旧画,画上有许多人紧紧地抓着木筏子,木筏子在一个看上去波涛汹涌的大湖里。她一直没能看到灯塔。

蒂凡尼坐在窄窄的床边,想到了阿奇奶奶的事,想到了还是小女孩的萨拉·格力塞尔非常仔细地在书上画着花,想到了世界失去了它的中心。

她怀念着那种安静。现在的这种安静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奶奶的安静很温暖,一直走进了你的心里。阿奇奶奶有时会不记得孩子和羊羔之间的差别,但在她的安静中,你是受欢迎并且有归属感的。你不得不使自己也安静下来。

蒂凡尼真希望她有机会为牧羊女的事道歉。

然后她走回家,把阿奇奶奶去世的事告诉了大家。那时她才七岁,那是世界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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