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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田或者牲口棚里辛苦劳作一天之后,许多人都喜欢到酒吧坐一会儿。乔·阿奇,“家庭农场”的佃户,在被吵闹的牲口和破旧的农具折腾了一天之后,也会到这里静静地喝上一杯。喝了这杯酒,他心想,才能更加自如地应对那番早已等在晚饭桌上的谈话,话题与结婚纪念日有关。令他不安的是,他把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意味着接下来至少一周的时间里,他只能吃到残羹冷饭,妻子也将对他爱搭不理,甚至不许他睡在床上。

这天是星期六,夏末时节一个和煦的夜晚,夜色澄净。酒吧里坐满了人,不过还是没有达到约翰·派斯里预期的人数。乔在酒吧门外的橡木长桌旁坐下,他的狗杰斯特正卧在他脚边。

阿奇家族祖祖辈辈都在白垩地务农,因此乔·阿奇认识这附近的每个人、每户人家。他知道谁干活卖力,谁喜欢偷懒,谁天生愚笨,谁精于算计。乔不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但是他脑子够用,是个不错的农夫,更重要的是,他是酒吧里的主心骨。在这里,他是大家的智多星。

他听见两个人正在门外的一张小桌旁争论猫和狐狸爪印的区别。其中一个人用手慢慢比画着说:“你看,我再和你说一遍,猫走路是这样的,你这个老蠢货,而列那狐走路是这样的。”另一个人也示范了一遍狐狸和猫走路的样子。乔心想,不知道我们这一代人会不会是最后一代知道狐狸还有个名字叫“列那”的人。

无论养的是马、猪还是羊,一天下来大家都很累,更不用提农夫们每天要做的各种杂活儿。他们讲的方言语调粗哑,他们叫得出山谷里所有鸟类的名字,认得每一种蛇和狐狸,还知道它们在哪里出没,他们去过各种男爵身边的人从未踏足的地方。总而言之,他们知道许多大学教授所不知道的事情。他们说话前经过了深思熟虑,语速很慢,就这样上谈天文下论地理,直到孩子来叫他们,说如果再不回家,晚饭就要凉透了。

这时,迪克·汉利——他是个胖子,脸上的胡子稀稀落落,跟酒吧里的其他客人相比简直不能算是胡子——突然说道:“这啤酒比给女人的饮料还要淡!”

“你说什么?”约翰·派斯里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空杯,“这酒特别纯。我今天早晨刚把酒桶打开。”

迪克·汉利说:“我又不是说女人的饮料不好喝。”人们笑起来,不过笑声并不热烈。大家想起了那位坏脾气的第德老先生,他听信了偏方,叫女儿存一些她的尿液,好倒在腿上治疗腿疼——小梅茜是个听话的姑娘,但是脑子不太灵光,她理解错了父亲的意思,并给他倒了一杯味道非常奇怪的饮料。奇怪的是,他的腿竟然真的好了。

老板打开一桶新酒,重新接了一杯啤酒,迪克·汉利这才满意。约翰·派斯里虽然想不通,但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送给朋友一杯啤酒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板来到顾客身边坐下,对乔说:“依你看,新男爵安顿得怎么样了?”

男爵与他的佃农阿奇先生的关系在乡下并不常见。男爵是土地的所有人,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附近的所有农场也都属于他,而农场主,也就是他的佃农,负责为他经营农场,每个季度付一次租金。如果他愿意,他有权收回任何一座农场,把农夫一家赶出去。过去有几位喜欢炫耀自己权威的男爵曾经烧毁农舍,将住在里面的人家轰出去,他们有的是心血来潮,但更多的是想借此提醒众人谁才是真正的老大。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要是没有谷仓里的粮食,没有在山坡上吃草的那些“星期天的晚餐”,这个老大当得就毫无意义。

年轻男爵罗兰的新官上任并不顺利——不得不说,他的新晋丈母娘帮了不少倒忙,这位公爵夫人总是向大家炫耀自己的尊贵地位。不过他很快就吸取了教训。他很清楚自己对于经营农场毫无经验,于是他效仿父亲明智的做法,让农场主自主经营农场、雇用工人,所以现在每个人都很满意。

罗兰的另一个明智的做法是,他跟他父亲一样,会时不时地找乔·阿奇谈谈,好心的乔则会把那些被地产商和收租人忽视的事情告诉男爵,比如勉强维持生计的寡妇,以及在丈夫被暴躁的公牛踩伤后艰难度日的母亲。乔·阿奇常常劝他救济这些人,为了给男爵留面子,他总是把话说得十分委婉,结果就是,寡妇突然发现,不知怎的自己已经提前交过了租金,现在不再有任何债务,一名来自庄园的小伙子则会出现在年轻母亲的家门口,想要学习如何经营农场。

“我不敢妄下结论。”乔往长凳的椅背上一靠说道。他神情严肃,那是只有在星期六的酒吧里掌控全局的人才会有的神情:“不过,跟你们说实话,他做得很不错。可以说他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那太好了。”托马斯·格林克拉说,“看来他要赶上他老爸的脚步了。”

“那我们可真幸运。老男爵是个好人——脾气倔了点,但是明白事理。”

派斯里笑了:“他那位年轻的太太,也就是男爵夫人,无师自通就学会了很多事情——你们发现了吗?她经常和大家聊天,从不摆架子,各家的媳妇都喜欢她。”他像智者似的点点头。只要媳妇满意就好,因为这意味着家中安宁,每个农夫在劳碌了一天之后都希望家里能够安宁。

“我听说只要有人家里媳妇生孩子,她都会到场慰问。”

说到这个话题,罗伯特·西可说:“再过一阵我们家约瑟芙又要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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