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枝丫丛生的树（2 / 2）

一座巨大的白色塔楼占据了整个视野，其珍珠般的墙壁上装饰着树木、神灵和动物的复杂雕刻。这些图像似乎都以螺旋状蜿蜒向上，仿佛进入天堂。据说这座塔是用学院创始人在一生中的某个时候杀死的一条巨龙的腿骨制成的，但只有孩子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龙不会长得那么大。话虽如此，无论这座塔是用什么材料建造的，它都不是普通的砂浆和石头，因为这些雕刻不会被一个手持钢刀的坚定青少年破坏。

他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原因。

除了雄伟的白塔之外，这个地方相对较小。毕竟这只是一所小型学院。周围也没有防御墙，只有定居点外围的几座瞭望塔。埃洛拉国王从未允许学院修建围墙，因为他们害怕他们的权力，害怕那里的法师会变得过于任性和独立，而大树学院不敢违抗他们。不过，马库斯确信还有更微妙的防御措施保护着学院；皇家巡视员根本无法察觉的东西。至少，当他踏入学院建筑群的内部时，他能感觉到某种守护场笼罩着他。

他的计划（如果可以这样称呼的话）是找到一个重要人物，并请他们把他带到他们的领袖那里。没必要太过隐晦。然而，马库斯还没来得及靠近塔楼，守在入口处的守卫就立刻注意到了他，并急忙把他带了进去，似乎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们让他待在底层的客房里等着，然后他们去叫人来和他谈谈。

那真是……奇怪。马库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惊慌。他们怎么会认识他？当然，他很了不起，但他已经很久没回大树学院了。这里的普通警卫应该没法这么轻易地认出他。马库斯肯定不认识任何一名警卫。有人在散发他的画吗？

他没等多久。很快，守卫们带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回来了。虽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马库斯还是立刻认出了泰特斯。这个男人非常有特色，身高近两米，留着长长的、看起来很野性的胡须。唯一的不同是，自从马库斯上次见到他以来，他的头发和胡须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变白了。

泰特斯是学院里唯一的基础法师，也是学院的现任领导者。

“马库斯！”泰特斯怒吼道。他的声音总是很大，不能，或者不会小声说话。“谢天谢地，你看到了我的消息！你回来的时间太完美了。如果你晚来几个月，那些岛上的猪猡就会派人来检查了。”

马库斯困惑地问：“你在说什么？”

“你没有收到我的消息吗？”泰特斯问道，这次听起来有点困惑。

马库斯一脸茫然的看着对方，老普林尼确实让他有时间去大树学院看看，但泰特斯却没有急着找他。

“你还没开始老糊涂吧？”马库斯开玩笑地问，“我怎么会收到你的信息？我到处旅行。你到底把它们发到哪里去了？”

“你这个小混蛋。我本来希望你能从这一切中学会谦卑，但你一点都没变！不尊重长辈！”那人啧啧称奇。“我派信使去找你。我想他们失败了。”

马库斯不安地在原地动了动。他正在徒步穿越叶海。信使当然找不到他。谁会疯到这么做？

“但这确实引出了一个问题......那么你为什么在这里？”泰特斯问道，给了他一个评判的眼神。

“我突然想去看看我的老家，我觉得在我经过这附近的时候顺便去看看会很不错，”马库斯说。“你知道，看看一些老面孔，谈谈我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如果学院需要的话，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帮忙？”泰特斯问道。他一开始看起来很困惑，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变得疑惑起来。“谁不需要帮助？现在是困难时期，马库斯兄弟。你能提供什么帮助？”

“你可以想象，现在我的名字在长老殿里并不为人所知……”马库斯开始说道。

“你不必解释任何事情，”泰特斯摆摆手，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事实上，我之所以想找你，是因为大海学院的代表团不断来这里询问你的下落。”

马库斯内心畏缩，但表面上他仍然保持冷静和无动于衷。

“他们已经告诉了我很多对你的不满。我想我不需要再跟你重复一遍了，对吧？”泰特斯问道。马库斯摇了摇头。“很好。”

“我想说的是，我无法承诺将大海的任何资源给你，”马库斯说。“不过，对于我个人能做的任何事……”

“无论如何，我并不想从那些盲鳗那里得到任何东西，”泰特斯打断了他的话。“不过，他们确实答应过，如果我能带来一些关于你下落的消息，他们会给我一两份奖励。如果你下次见到你的长老同僚时能告诉他们，是我指引你找到他们的……”

“当然，”马库斯耸耸肩说。

“太好了。”泰特斯微笑道，“不管怎么说，我直言不讳——你能为学院做出的最好贡献，就是将你的基础技术刻成传承石碑，交给我们保管。”

马库斯沉默了片刻，老普林尼暗示这是巨树学院最想要的东西，看起来确实如此，但马库斯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想要。

马库斯的沉默让泰特斯感到不舒服。他试图表现得自信满满，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演技高超的人，即使被任命为学院的领导，这一点也没有改变。毫无疑问，泰特斯明白，他对马库斯的要求不小。首先，法师往往非常保护他们的魔法秘密，对于精神表现法师及以上级别的法师来说尤其如此。法师从围绕着他们确切的力量和能力的神秘性中获得了很多力量——详细记录了这些能力是什么，如果这些记录被盗，或者允许错误的人研究它们，这些记录很容易被用来对付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尤其如此，因为大树学院只是一所小机构，甚至没有一个精神等级的熟练者永久驻扎在那里作为保护者。即使他们想这么做，他们真的能保护这么重要的秘密吗？

第二个问题是，制作这样的传承记录并非易事。传承记录不仅仅是坐下来写下说明。非熟练者有时会通过复制他们看到的文字和图表来秘密复制基础技术和咒语，认为这就足够了。这种“死记录”相当常见，而且价值不高。你不能通过遵循以这种方式转录的基础技术成为法师，也不能学习如此天真地复制的咒语。为了让非生命物品成为魔法记录，法师必须利用他们对魔法的理解将其印刻到物体上——只有这样，另一个法师才能适应其中存储的魔法。即使是相对简单的魔法，这也是一个耗时的过程。根据所涉及的奥秘的级别和复杂程度，可能需要牺牲自己的灵魂和标志。

总之，马库斯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才能制作出泰特斯想要的这块‘传承石碑’，而且普通材料根本无法刻印出灵体级的基础技法，马库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寻找合适的材料，或者自己掏钱购买，巨树学院自己是绝对买不到的。

“为什么我现在要做这个？”马库斯问道，“大多数化灵法师都是在年老体衰，生命即将结束，或者即将离开物质世界，前往天界时才会做这个。坦白说，我觉得你这么说有些早了。我愿意给你一份我的基础技法记录，甚至我流浪期间收集的众多法术中的一些，但我想我还年轻，还在成长。十年后，我甚至可能再次晋升，那时这份记录就过时了。那这不是浪费吗？”

“哦？你认为你有机会成为六级吗？”泰特斯惊讶地问道。

当然，我们就这么做吧……

“有可能。”马库斯说道。现在想想，如果他真的把自己的基础技能记录下来，那么他的真实等级岂不是一目了然？

在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之前，向泰特斯和其他巨树长老坦白也许是个好主意。

“啊，马库斯兄弟……”泰特斯摇了摇头。“你这个小子有点傲慢，但六重天显然对你很友善。不过，我必须坚持。我知道我要求太多了，如果你拒绝我，我也能理解，但我必须试着说服你。你不知道这对我们有多重要。你可能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你天生就对所有魔法很有天赋，但灵魂树技术有问题。”

“错了？错在哪里？”马库斯漫不经心地问道。多年来，他详细研究了灵魂树技术，从未发现任何缺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它的设计似乎相当天才，尽管它针对大多数法师认为不太重要的事情进行了优化。例如，灵魂树技术的实践者可以同时适应比其他任何法师多得多的法术，而且它几乎可以适应任何法术或魔法能力。唉，古典智慧说，真正掌握单一法术的法师比学习一百种不同法术的法师更值得称赞。

这就是提图斯所指的吗？

“我们学院的创始人，也是灵魂树学院的创始人，并不是人类。”泰特斯说道。

“啊，”马库斯并不十分惊讶，“也许他是一棵树？”

泰特斯似乎大吃一惊。“什么？不，他不是树……你怎么会这么想？”

“所以圣橡树不是魂树之术的创始人？”马库斯问道。

“啊……”泰特斯说着，用手指指着他，一脸会意。“我看你知道这个祝福。好吧，每个人都知道这个祝福，但大多数人都没有足够的洞察力去意识到它是真实的。”

“我参观了这棵树，它给我的感觉......”马库斯开始说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棵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将灵魂树技术练到了某种超凡的程度，”泰特斯打断了他的话。“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没人知道。但是，我们对这棵树的记录非常详细，可以追溯到他第一次遇到它的时候……那时，它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是吗？”马库斯困惑地问道。

“不是。”泰特斯确认道，“当时它只是个名字叫神秘橡树，显然是一只强大的灵级魔法生物，但也仅此而已。直到和我们学院几代人接触之后，这棵树才开始对我们的基础技术产生共鸣，与我们越来越同步，加持的效果也越来越强……”

马库斯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想，难道这棵树……在接触到学院之后，就从修炼的基础功法，转为了魂树功法？它为什么会这样？它要怎么做？马库斯以为，人到了五级以上，就不能再转基础功法了！就连魔法生物也不例外！

为什么那棵愚蠢的树没有任何意义？！？

“但无论如何，神圣橡树肯定不是我们的创始人。一些长老认为创始人是精灵，但谁知道呢。他也可能是我们星球上已经消失的其他古老种族之一的成员。在兽人穿过哀悼之塔之前，有很多这样的人，”泰特斯继续说道。“无论如何，他的心态和对世界的理解与大多数人类截然不同，大多数人都无法将这项技术练到高水平。像你这样真正有天赋的人可以坚持下去，但对于我们其他人来说，这是一个持续的头痛。”

马库斯从来没怀疑过。他知道灵魂树术很难练习——他从很多人那里听说过，包括老普林尼——但他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圣橡树的祝福没用吗？”马库斯好奇问道。

“当然，”泰特斯说。“不过，这种技能在较低等级时似乎更有效，随着年龄的增长，效果会逐渐减弱。我们学院的三级法师水平异常高，甚至其他学院也开始注意到这一点，但一旦我们试图晋升为基础法师或更高等级，我们就会遇到困难。”

马库斯终于猜到泰特斯等人的想法了，既然他已经达到了化灵境，又是人类，那么他很有可能成为一种新的魂树术的源头，而这种魂树术对于大树学院的其他人类成员来说，将会有更大的契合度，甚至长老们自己也可以参考这个版本的魂树术，根据它调整自己的基础，让一些人能够突破到下一个等级。

一般来说，魔法传统随着每一代人的更迭而逐渐衰弱。这并非不可避免，但大多数学生只掌握了他们师父技艺的低级版本。当这些学生将他们已有缺陷的技巧传授给自己的学生时，结果通常是理解更加不准确，等等。因此，学院更看重较旧的技术记录，而不是最近的记录，因为较旧的记录往往更有效、更全面。

不过，这并不代表这些被打了水漂的传承就毫无用处，哪怕是低级的传承，也蕴含着制作者独特的见解，而且一般都与源法相容性极高，对于一个学院来说，拥有十份传承总比只有一份要好，不管那一份传承有多厉害。

“学院里肯定还有其他成员实现了精神化，”马库斯说道，“我知道你们过去辉煌得多，而且你们年纪也很大。难道他们几个世纪以来都没有给学院留下自己的遗产吗？”

泰特斯听到这个问题，苦笑着说：“我们学院在古代与现在大不相同。它不像是学院，更像是一个秘密的宗教团体。我们的古代长老拒绝写下他们的任何魔法，而是喜欢直接从老师传给学徒。在某个时候，我们衰落了，失去了所有的灵魂显现长老，迫使我们从头开始，只接受创始人的传承牌匾的指导。从那时起，我们的一些成员设法用这种技术实现了灵魂显现，但和你一样，他们离开了我们，去别处追求他们的野心。这些野心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他们的厄运。他们都英年早逝，没有留下任何遗产可以借鉴。”

“我明白了。你是担心我也会死，无法传承我的事业。”马库斯说道。

“是的，”泰特斯确认道。“我不知道这是运气不好，还是某个女巫对我们学校施的古老诅咒，或者是暗中有人蓄意破坏，但我们所有伟大的人才最终都英年早逝。我不想再冒这个险了。你越早留下你的遗产越好。”

马库斯想了想。他仍然认为这一切都为时过早，泰特斯只是多疑而已。不过，他能理解他们对此事的焦虑。

“学院会提供所需材料吗，还是需要我自己去获取？”马库斯问道。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啊，那个，你看……”泰特斯摸索着，紧张地拉着自己浓密的长胡子，“大海在第二次学院战争期间又一次向我们收取了贡品，资金有点紧张……”

“别说了，”马库斯打断他，“这样的话，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获得一切。我虽然是一名化灵法师，但我毕竟只是一个人，而且我怀疑我能否为此调动大海的资源。我可能需要……哦，我不知道，两年？”

他大概可以在六个月左右的时间内得到一切，但泰特斯不需要知道这一点。

“两年。这比我想象的要快……”泰特斯自言自语道，陷入了沉思。

马库斯在心里咒骂自己。他应该向泰特斯提出一个更大的数字，然后让他说服他降到他认为合理的价格。唉，马库斯从来都不是一个伟大的谈判者。

“好吧，”泰特斯终于说道，微微点头。“我需要和一些人谈谈，但应该——”

房间外面的一阵喧闹声打断了他的讲话。

“先生！”外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先生！请停下来！首席长老正在开私人会议，你不能随便闯进来——”

“走开，小子！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一个年长而傲慢的声音喊道。

“该死，”泰特斯咒骂道。“这家伙才不是呢。他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你在这里？”

还没等马库斯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光头、留着小胡子、穿着色彩极其鲜艳的衣服的男人就闯了进来，几乎是踢开了门。三个警卫跟在他身后冲了进来，显然对他的行为感到不满，但又不敢抓住他并将他拖出会议室。

一名高大的年轻人，似乎是三人中的领头人，他惊恐地看了泰特斯一眼。泰特斯回头看着他，脸上阴沉的表情清楚地表明，这个人犯了一个大错误。

“对不起先生，我试图阻止他但是——”年轻的警卫疯狂地胡言乱语道。

“泰特斯大人，你答应过马库斯长老朝圣归来后会通知我的，”衣着华丽的男子说道，对年轻守卫的苦恼毫不在意。“为什么我要从第三方那里得知他的到来，然后击退你的守卫才能到这里？”

“卢修斯大人，您肯定是夸大其词了，”泰特斯带着明显的强迫性礼貌说道。“毕竟，看起来守卫们并没有费多大劲阻止您。”

听到这句话，那位年轻的警卫明显退缩了。泰特斯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三名警卫离开房间并关上了门。

“幸好他们没有这么做，否则就是叛国，不是吗？”卢修斯双手交叉在身后说道。他看起来完全不在乎自己身处两个强大的法师的房间，其中一个显然不喜欢他。“攻击皇家使者是犯罪行为，泰特斯大人。对他们撒谎和妨碍他们的职责也是犯罪行为。”

啊，皇家使者。这解释了很多。

然而，泰特斯似乎并不特别担心这一指控。

“马库斯长老来这里才一个小时，我只是想找个时间见见老朋友，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等我忙完这边的事，我会派人来接你的。”泰特斯平静地解释道。

“我确定，”卢修斯使者怀疑地说道。

“这可能让你难以接受，但你绝不是唯一一个寻求觐见马库斯长老的人，而且绝对不是最有声望的人。”泰特斯告诉他，“除了你之外，大海学院、巨雷殿、水晶山学院和乌鸦神殿的代表都要求在他回来时立即得到通知。”

那么多……为什么乌鸦神殿也在其中？马库斯确信自己从没对他们做过什么！他们能跟他有什么恩怨？

“嗯，他们现在不在这里，对吧？”卢修斯反驳道。“我在。”

他转身向马库斯深深鞠躬，显然他对马库斯的敬意远胜于对泰特斯，这让巨树大长老一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马库斯也鞠了一躬，不过态度显得更加随意。

“卢修斯大人，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他礼貌地问道。埃洛拉王室势力不大，得罪他们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但马库斯已经有足够多的敌人了。没必要再增加一个敌人。

此外，马库斯长大的孤儿院是由埃洛拉王国资助的，因此他得名。事实上，他应该对他们心存感激。

“我为给您留下的糟糕第一印象道歉，但这也没办法，”卢修斯说。“我带来了埃洛拉国王陛下的口信。他要求您立即赶赴首都。”

“好吧，”马库斯说。虽然这不是他计划做的事，但老实说，他近期还没有具体的计划。“我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自从闯进房间以来，卢修斯第一次卸下了自信的面具。他很清楚马库斯被叫来做什么，但似乎不愿意说任何话。

“法师需要做好准备才能充分发挥他们的力量，”马库斯指出。“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如果我知道自己在处理什么，这可能会对我们双方都有很大的帮助。”

卢修斯似乎想了一会儿才做出决定。

泰特斯微微前倾，显然自己也对答案很感兴趣。皇家使者可能拒绝对他说任何话。

“皇宫里出现了现实裂缝，”卢修斯低声说道。“有些东西会周期性地交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