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7(1 / 2)

柔接受照顾狄场。虽说她在人世间的历练,让她懂不少事,但照顾孩子还是头一遭。为了不负狄太夫人所托,可是让她烦恼了好些时候,时常趁夜晚,偷偷化为狐形,去看别人家是怎么带孩子的。

有钱人家锦衣玉食地供着小少爷,柔看不惯,向狄太夫人说别那么溺着他。狄太夫人虽懂柔的用心,但在这狄家,孩子们都出去封官去了,只剩她四十多岁,老来得的一个狄场。是疼爱到他说声汤咸,就要整锅换掉的宠溺。

于是狄场小小年纪,就会向下人们呼风唤雨。狄场生得漂亮,童言童语的吆喝,大家只当孩子可爱。只是柔一想到他若大些还这般骄横,可就一点也不可爱。所以左思右想,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让狄太夫人笑她,颇有孟母的用心,甚至比她这亲娘更爱操心呢。

其间柔常厉声责备狄场,但狄太夫人都三言两语把柔给打发。到狄场五岁时,柔还是拿狄家人没办法。

一回,狄场将一个丫环的手绢给藏起来,她千托万求,要小少爷还给她,眼泪在眼中转着,只差没掉下来。狄场见丫鬟眼泪汪汪,更觉自己做的事有趣,闹着丫鬟,一会儿说在东苑,一会儿说在西庭。

柔见丫鬟泪眼婆娑地在园中花草总东翻西找,就过去问她是怎么回事。丫环见是柔,哭着说那手绢是娘亲的遗物,她在房中想娘,拿出来观看,却让小少爷瞧见,还这样开她的玩笑。

柔一阵怒火攻心,找到狄场就对他屁股一阵打,狄场给打得莫名,一状告到太夫人那儿。狄太夫人宠狄场,但也疼爱如此为狄家用心的柔,并没责问柔,只问她狄场是作了什么,让柔竟然动手处罚狄场。

柔气愤地说:“小少爷可恶,连思亲之情都要糟蹋!”

柔不愿让狄场知道丫鬟对她说的事,免得让他以为丫环是来告状,更对下人们不满,尽管狄太夫人问,她也不说清楚是何原由。直到将狄场送回,柔才对狄太夫人说明。

狄太夫人本认为是孩子调皮,但旋即想到她在宫中的女儿,兰贵妃。自言真是宠坏了她,在宫中如此恃宠而骄,总有一天会招大祸。她其他几个儿子,才学是有些,但比起在外头招摇的阵仗,则虚了不少。便准了柔对狄场适度责罚的特权。

当知道柔可正大光明地与自己作对后,狄城更是不喜欢柔。更常借机作弄她。但这些小孩的玩意,怎么可能对千年白狐有作用,屡屡无成效,狄场心里甚为挫折。但不敢向其他下人发泄,否则柔可以用不知什么方法,让他动也不能动地坐在书桌前一整个白天,连眼睛都难眨一下。

十二岁那年,小少爷认为终有一天抓到柔的弱点了,那只银叉。他随口胡诮,说在二哥那里,听说有人送给他一只那种银叉,要是柔对她好些,十天不用练书法,他就请他二哥送回。

这自然对柔起不了效果,她要的不是那只银叉,而是将来会拿到那只银叉的人。老祖宗说蝶精会转世到水兰城,也表示那叉会回到水兰城,如今人未出世,她也不急。

自己志得意满的话又不起效果,狄场也不再自讨没趣。这些年,狄场的骄气是减了不少,唯独对柔不服输。他在大街上也叫了不少朋友,时常出门逛街游湖。狄家有自己的画舫,但狄场这时爱跟朋友们玩,时常惹得狄太夫人镇日忧心。

柔虽在小少爷面前严厉,但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还是时常隐着身份跟踪狄场。

狄场十五岁那年,柔入狄家也快二十年,也是狄家诛族的那年。

那年年初,先是狄太夫人因病过逝。再来,宫中皇后终也产下一子,狄家人的天下一时动摇。接着宫闱中事,我们现在不便多说,却有人传出兰贵妃派人要毒杀皇后之子。此时不论真假,狄家的为人,不落井下石已是厚道,没人想替他们说话。

谋反大罪已下,诛族之命难逃。在柔的安排下,水兰城狄家的人早已逃散,众家官兵追不到人,便开挖狄家祖坟以便交差。而至今,朝廷仍未撤销狄场的通缉令,传闻是白狐以法术将他的外型转变,至今还在水兰城。

姑且不论狄场的行踪,但能确定狄场与柔藏在无人发觉之地。

遭逢巨变,就连柔都颤心于人间竟有如此残酷之法,将一家血脉断绝,更不知该如何安慰狄场。

出乎意料的,狄场不哭也不闹,只是愣着看柔布置他们要住的地方。狄场知道这不过是在水兰城外,南方的郊区,傻傻的问柔,他们能在这里住下吗?

柔忘了要掩饰,直言说这里是水兰城南方的灵脉,只要她再稍施障眼法,没有些法力的人,是不会看见这间屋,就算是能看见的人,看来也只是一间不会引人兴趣的农寮,甚至在心中这儿与一颗小石头一般,不值得多看两眼。

狄场不再是三两下就可哄住的小孩,连声逼问柔的身份。甚而连狄家被诛族是柔这妖怪惹来的话都说了,柔大感委屈,便把她为何到水兰城之事都说清楚。

狄场本是为了要柔说实话,所以故意把话说难听来逼她,然而即使柔所说的话一句不假,也不是能马上就接受相信。但他们目前该担心的,是之后该怎么过日子。狄场对柔的话,反而更专注于柔的经历,于是狄场要她把这数千年间所见所闻都告诉他,若写成话本给城中的说书人用,多少能赚些钱以为家用。

就这样,狄场写话本,让柔拿到书街挨家挨户问,是否有人能帮忙印制成书。

柔见闻未必诡奇,但在狄场的加油添醋、妙笔生花下,一时间成为水兰城中神怪故事的首选。

各位少些揣测,项狐先生的话本,哪回不是让我们疑惑是否真有其事,姑妄言之姑听之。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

“肆辰,你先回去,我有事到别的地方一趟。”

不让项肆辰问,项平混在散场的人群中离开微翠亭。

这些天在家中也闷够了,难得出来一趟,项平不想这么早就回家去。虽说项芹早就不生他的气,家人也没明说限制他的出入,且在项平心中想多陪陪家人的念头是有,却也担忧、想念法善。

项平在深夜中,数度问起自己,对法善的牵念,到底是属于谁的。他的灵魂是萍的又如何,现在的他对法善,又怎么会有多余的感情。

他喜欢的,该是像罗可莉的外表,白肤如雪,唇如淡红的梅花,长睫如帘,衬着黑白分明的双眸,不会是法善那样,怎么看都是男人的脸,压根就不想多做评论。而他理想中的个性,得少了项芹的霸气,罗可莉的不定,向大娘的迷糊:也许象白柔,就是最接近他理想中的女性,法善与他更是天地之差。

但此时悬在项平心中的,谁也不是。却是法善一人。

他一向不喜欢多想,虽然不服气,还是一步一步走到城东,邱家祖坟前。刚上到山腰,见着有五、六名邱家的仆役在,过多的人,让项平担心是不是洞口又被埋住了。

此事正好有人走出来,项平直觉想避开来却来不及,与邱清碰个正着。

邱清见着项平也是一愣,旋即展开志得意满的笑容,他身后传来罗可莉的声音:“清,怎么了?不是要回去了?”

那洞口本就能容两人,罗可莉走到邱清身边,也看见项平。

“项平,你怎么在这儿?啊,也是来找法善师父的吗?法善师父本在你家做客,让我们占着这几天,真是过意不去。”

项平见着邱家媳妇身段的罗可莉,甚是气恼,心里想着:过意不去就把他还我!

邱清看项平不是味的表情,心里更添得意,笑道:“还是你这么等不及,等师父镇好地,我们自然不会强留师父,何必让自己给困在洞中一夜呢,还是你没了师父在身边,就连觉也睡不安稳?”

项平向来不会先退让,虽有离开的念头,却依然逞强地站在原地。这些时间脑中只想着法善,让项平的反应慢了许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邱清,只好撇开头不看他们两人。

罗可莉不愿见两方在这僵着,对邱清说:“好了,法善师父才说要你积口德,才出来没五步就犯了。人若有要事来,给你这样耽搁,岂不造孽。要是哪天报应来了,我可怎么办。”

听来是为了项平说话,实则是为邱清着想的撒娇,甜腻腻地传进耳中,邱清也顾不得项平。

“知道了,我的好娘子。我们这就回去。”

这话听得项平鸡皮疙瘩猛掉,真佩服邱家人的仆役能面不改色地替两位主人起轿。邱清与罗可莉两人就在眼前离开,他不想对邱清告别,也不好向罗可莉致意,只低着头默然等他们离开。带一行人进了城,项平却还在洞外。

他在外头坐着,只到日头向斜,夕阳染的水兰城一片橘红。项平望着远方的夕阳,城中传来不少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项平小时候都跑得远玩,所以没听过家中母亲这般呼喊他,多半是玩伴的家人找来,当人都走得差不多时,项平也知道该是回家的时刻。偶尔在项肆辰家中的田中玩,会让白柔给叫回家。

项平本以为家人放任他玩,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生气,所以有此他到了天黑还贪玩着没回家。之后回到家大伙晚饭都吃饭了,他不但没得吃,还先被抓到庭院跪算盘。那时才明白,自己并不是真能那么放肆的孩子。

而那晚,是项芹偷偷把厨房的肉干,还有项群在当铺回来时,本打算给自个儿做宵夜的馒头,潜送到他的房中。想着兄长、妹妹的疼爱,项平抱着膝,心头暖暖地笑了起来。 “晚风凉,在天黑前赶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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