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1 / 2)

听着老者的话,我不再像以前那么疯狂,那么暴躁,平静的赶路,平淡的询问他人。

有人认出了我,所以对我一路照顾,就这样我走到了梓宁郡,又回到了这个地方。我从这里开始逃避和追求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如今又来寻找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与那群人分道扬镳,之后一路忍饥挨饿,到了一处小镇之中,我没有了力气,躺坐在墙上,眼前看到的一切分化万千,无数的重影,我拼命的想去看清,不断揉着眼睛,却也无济于事,太饿了,饿的看不清东西了。

午后的太阳很大,我跟随着它挪动着步伐,我看到了一群孩子,在对一个浑身破烂的小乞丐拳打脚踢的,那个小乞丐也没有哭,死死的抱住头。我拼命的想发出声音,震慑这群孩子,但最终一句话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们打了许久,也许是打累了,这才散去。

小乞丐也是皮糙肉厚,像个没事的人站了起来,看样子是平时没少挨打。我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没事儿,眼睛变转向了别处。

小乞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他问了我一些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他看我有些唇焦口燥,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去找来了一些水,喝了之后我才好了不少。

我的肚子一直在咕咕的叫,叫的很大声,惹的小乞丐大笑。他从怀里掏出了半个馒头,塞到我的手里。

我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两三口就把大半个馒头吃完了,过了一会儿,缓过来了不少。我告诉他,“我叫秦思行,我从天行郡来,要往天行郡去。”

他抓了抓脑袋,我从天行郡来,要回天行郡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但他问了一个我答不上来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刚开始听到他的问题只是一笑,我为什么要来?对啊,我为什么要来?

他把我带到了一个破庙里,这里好像是他的家,虽然挡不了多少风雨,也总好比外面强。他从一个角落拿出来了许多吃的,都是一些发了霉的馒头,还有一些坏掉的糕点。

点起了火堆,用木棍把这些坏掉的东西串起来,在火上烤着吃。我问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些吃的?他却问我为什么不给我这些吃的?

我想起舅舅说过的一句话,“世界上有三种人:第一种人便是,这个世界如何对待他,他便如何对待这个世界,甚至加倍返还。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正所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种就是俗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第二种人被称为高人,也被称为超脱的人,世界无论如何对待他们,他们都能怀着平常的心态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世界以苦难相加,他们依旧坦然面对,坦然接受,哪怕是再大的苦难,在他们的心里也不会起一丝涟漪。他们淡然的看待这个世界,接受这个世界。

第三种人被称为愚者,但又是真正的真人,真正的大丈夫。世界尽管以苦难加身,将他们折磨的遍体鳞伤,他们依旧回头,愿意给这个世界一个红枣,一块糖。他们看清这个世界,仍旧满怀期待,这不是傻,更不是蠢,他们是真正有道的人,不被这个世界的人接受是常态,他们有着无比炙热的内心,他们是真正的长生者,不曾被这个世界影响,从未被这个世界改变。”

第二天临走的时候,小乞丐还怕我饿着,又给我的行囊装了许多东西。

这些东西他不知道要费多少劲才能得来,也许别人随意丢弃的东西,可能他付出很大的代价也无法得到。

我问小乞丐,“我和你萍水相逢,你就送我这些东西,你会不会很傻?你怕不怕我说你很傻?”

小乞丐咧了咧嘴,“我又不傻。”

听到他的话后,我想摸摸他的头,却被他歪头躲开了。

他气冲冲的看着我,“男不摸头,女不摸腰,你懂不懂规矩?”

这句话惹得我一阵大笑,我最后回头看他,“你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一个真正的大丈夫。”

他啊了一声,又是一阵大笑,“我怎么可能是呢?”

我回过头,喃喃自语:“你怎么不是呢?”

告别小乞丐之后,我仿佛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也许前面的路会很苦,但会有希望,也许这条路我走不了多久,但依旧有着期待。我还能期待什么呢?可能是期待一个答案吧,期待一个支撑我走到现在的答案。

人生的意义,也许他人可以定义,我们也是如此,如果愿意,我们这一生,做过的事,不管值不值得,都很有意义。

带着小乞丐给的东西,我走到了天行郡,快回到了家,但东西已经吃完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进食了,我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在大山里随意都能找到一些吃的,可以打猎,也可以捕鱼,但我不再年轻。

我饿的前胸贴后背,一路摇摇晃晃的走着,这些地方没有人家,也讨不到吃的,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路好像就快走完了,家好像就快到了,但又是遥遥无期,遥远无际。

我看到了山脚下的小镇,好像是记忆中的样子,是那么的熟悉。但我再也没有力气赶路,倒了下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了,我疲惫的睁开双眼,虽然是阴天,天上的光亮依旧让我无法直视。

这一切就好像梦一样,我就像个梦醒之人,像喝醉酒一样意犹未尽,还没有从回忆中走出。但我特别难受,心如刀绞,我从来不敢回忆这些事,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如同钢针与钢刀一样,让我无比痛苦。

我艰难的爬起身,我不知道是谁救了我,我朝车头看去,竟然看到了孟海,实在没有想到是他救了我。

前些年没见到他,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沧桑的老头,一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一双枯黄的手,整个人都十分消瘦,看起来更是憔悴了许多。

孟海见我醒了过来,连忙停下了车,走到我身边,他问我怎么回来了?怎么搞成了这副模样?

很显然,他只知道国家乱了,但他并不知道那些事,我也不想提起这些事情,就草草的敷衍了他几句。

孟海告诉我,“现在官府都乱了,到处抓人,到处征粮食,就像一群饿狼一样,好多人都开始北上了。听说有军队要打过来了,村子里的人全都争先恐后的跑了,生怕跑慢了就会死。”

我虚弱的给孟海说道:“回家吧,他们打不过来的,就像是几十年前一样。”

孟海却摇头给我说,“那可不一定,就算他们打不过来,粮食也要全部被官服的人抢去,饿也要饿死。还不如北上,在那里找个地方过日子。”

我实在是拗不过他,我让他放我下来他也不肯,就只好跟着他们一路北上。

孟海有个孙子,六七岁的样子,特别可爱,如果念之还活着,可能也已经生了娃娃,估计年纪比他还大。

在路上我得知,孟海的儿子和儿媳妇儿都被当兵的抓走了,不知道要弄到哪儿去打仗,他本来想在家里等,但是村里的人都劝他,要是有一天官府把所有的粮食都抢走了,不仅他要饿死,他的孙儿也要饿死,想着他的孙儿,没办法就开始北上了。

到了夜晚,我们停了下来,孟海拿出了吃的,吃饱之后我们围着火堆,孟海和我逗着这娃娃耍,等到娃娃熟睡,我们才开始闲聊起来。

孟海诉说着生活中一件件平常的事,他养的几桶蜂子死了,又有几桶蜂王分家,他去招蜂,非得没招回来,还被叮了满头的包……

我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孟海这个问题,也许是养成了习惯,逢人就要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孟海没有读过书,不知道意义是什么的意思,孟海问我:“你说的这个人生的意义是不是就是人活这辈子为了什么?”

也许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吧,我还是朝他点了点头,“你说我们活着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又是为了什么?”

孟海挑了挑烧到火堆旁边的柴火,“人这辈子有什么意思?我成亲生子,卖力的种庄稼,养蜂收蜜,想过得更好,看着他们更好,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沮丧的点了点头,人处在的环境不一样,认知不一样,经历不一样,就有不同的答案吧。我也不想将我的想法强加于他的身上,其实世上大多数的问题,不该求同去异,应该是求同存异。

我跟着孟海一路北上,看到这一条条熟悉的道路,我年少时也曾走过。命运好像总喜欢捉弄人,我好像又开始走上年少的路,把以前走的路都要走一遍。西北去过两次,梓宁郡去了几次,东南去了几次,现在就只差北境了,就只去过一次,现在也该把这次补上了吧。

途中我们遇到了两位避世的老人,年纪比我还大,两人在争论一个问题,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两人争的不可开交,我们三人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

孟海的孙子叫南南,这些天我一直教他的读书写字,所以他可能认为我很有学问吧,别拉拉拉我的衣袖,“秦爷爷,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呀?”

听到他的问题,我淡然一笑,“你觉得呢?”

南南给我说,“当然是善啊,书上说,人之初,性本善嘛。”

一个老者听到后,转头对着南南笑道:“小娃娃,也有书上说人性本恶啊?”

南南却反驳道:“可人之初,性本善,是圣人说的。”

老者也是微微一笑,“可人性本恶,也是圣人说的啊。”

南南抬头望向了我,“秦爷爷,你说人性到底是恶还是善啊?”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吧,等到以后,你走了很远的路,见过了很多的人,已经过了很多的事,你就会知道了。”

另一个老者却反驳我,“任何问题都是有答案的,就没有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望向这位老者,我问他,“那你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老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给我说:“任何问题都有答案,只是有的问题不止一个答案,你问的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只在于你认不认可,而不是它到底对不对。”

也许就是这样吧,有的人为了功名利禄,有的人为了钱财美色,这些都是他们人生的意义。只是我不认同罢了。

天色已经晚了,我们也在这里住了下来,等到第二天再出发。

这一路过来,我们并没有像一些难民一样,生怕走慢了就死了,一路走走停停,根本不像是逃难的人,更像是旅行的人,哪里好看,就在哪里停留片刻。

我也不再去刻意追求那个答案,也许没有意义,本身就是一种意义,这谁能说得清楚?

在路上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孟海不停的找着草药,就只有他孙子南南在我身边,南南不知道我病了,只是以为我累了,躺几天就会起来。就像我小时候一样,当时我爹被人带走了,我以为他只是去种庄稼了,要很晚才回来一样。

我给南南说我很累,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躺着。

南南给我说没事,他玩累了也会累,只要睡一觉就好了,过了今天,明天就好起来了。

等孟海找到了草药回来,就给我煎药,我劝说着他,让他们爷孙两人自己赶路吧,不用管我了。

在这个时代,人命本来就是草荠一般。有时,命很值钱,也有的时候,一文不值。可能在乎你的人,你就是无价之宝,不在乎你的人,分文不值。

孟海只是不停的摇头,不停的煎药,他告诉我不要胡思乱想,会好起来的。

他给我说了当年的事,那时我和他都还年轻,我十七八岁,他才十四五岁,他就住我们家不远处,当时他的爹娘还没有死,一家人虽然吃的不好,但至少也能吃饱,也不会太挨饿。当时他和我并不多见,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家里没有活干时,他就去帮别人家干活,换一些吃的,有的时候换一些穿的,反正一年都停不下来。

我走之后的第二年,爆发了大饥荒,那年发生了大旱灾,庄家颗粒无收,官府也不管这些,别说赈济灾民了,就只差把这些他们家的粮食收刮干净了。

本来就很难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了,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可以挖一些野菜,去山上摘一些野果,慢慢的这些都被吃干净了。

山上有一种叫红枣树的东西,上面会结一些果实,比米大不了多少,结的很茂密,吃起来很酸很涩,最开始的时候就靠吃那玩意儿。

吃完了红枣树子之后又开始吃别的,知道什么都没有吃的,就吃一些树叶,一些野草。孟海倒好,年轻嘛,吃这些东西都无所谓,他的爹娘可遭殃了。

他爹娘有他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属于老来得子,因为年纪大了,自然不像孟海一样,只要有吃的就能活着。

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早上吃了下午就吐出来。直孟海实在是没有办法,就想着把土地卖了,买一些粮食,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家里的土地都卖干净了,也没卖到多少钱,更没有买到多少粮食。他爹娘就这样死了。

他的爹娘还是我娘和桃花帮忙安葬的,就是裹了一些破被子,一床破席子,就这么埋了。

他的爹娘死了,但他还要继续活着,一天都在山里面转悠,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一些树木的树叶,也不能乱吃,有的人吃了上吐下泻,没多久就死了。

我娘也是吩咐他,千万不要随便吃东西,实在是饿的遭不住了,就多喝些水,总比被那些不知道的东西毒死强。

他实在饿的受不了,饿昏了过去,最后是我娘救了他,我娘亲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一小袋空壳的稻谷,磨成粉末或者一些菜叶,做成了一个个野菜团子,就这样他活了下来。

我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总是念着我娘亲的好,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没有楚姨,我早就死了,我也没好好报答她,最多也就是帮她做一些农活,她还要塞给我一些吃的东西,自从你回来之后,我也没什么可报答她的了……”

我听到了孟海的话,我不禁苦笑,舅舅和娘亲,就算是死了也在庇佑我啊。

喝了好几天的药,躺了好几天,我好了不少,用南南的话说就是,“我就是玩的太累了,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拄着木棍慢慢的走,大多数时候都坐在牛车上,南南就坐在牛背上,三个人不紧不慢的赶着路。

已经走了几个月了,也快到达北境了,走到了那里,好像就好起来了。到了那里,就把这头牛给卖了,就可以买一点地,就就可以好好的过日子,然后在等着孟海的儿子过来。

可能这辈子都等不到他了吧。但是人嘛,总要有点念想,哪怕是不切实际的,这种念想,有的时候就是支撑着一些人活下去的理由。

我们走出了山里,走到了草地,这里的人也多了起来。这些人应该都是牧民,不断的迁徙的,迁徙到新的草地上,好让牲口存活。

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这里也不像山里面,可以找个地方躲一下,本来想去那些牧民的帐篷里面,但是他们不愿意,所以我们就只有干淋着。

好在雨没下多久就停了,我们也得继续赶路,这些牧民看我们的眼神怪异,我们的样子和他们大不相同,不是他们的族人,人家防备我们,也情有可原吧。人都是这样,对陌生人抱有警惕与敌意,这也是应该的。

我们点起火来,弄了些吃的,这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我们用的都是些瓦罐,可能在南方不值钱,但在这边却十分稀少,他们一直盯着这些罐子,好像像个宝贝一样。

我们把这些东西卖给了他们,有的用银子换的,有的是用吃的,一些肉食,还有一些酒。

好久没喝过酒了,孟海也是一个喝酒的人,也不知道多久时间没喝过酒了,闻到这股酒味儿,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虽然这里的酒和我们那边大不相同,但是有这股酒味儿,就足够了。我们可以说在他们身上发了一笔小财,想着继续往北走,走到一个可以安家的地方就停下。

走了半个多月,走到了一处小城,十分简陋,都是一些土墙房屋,这边的木材不多,房子大多数都是用土建的。

我们在这里停了下来,准备在这里买几块地,喂上一些牲口,就这么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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