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1（2 / 2）

这场迁都的工程浩浩荡荡，不知道调动了多少民工，用了多大的代价，很快就建造起了一座大城，

边境的战事还没有停止，西北的匪寇也越来越严重，钱良平还是在北境打仗，西北的匪患也刻不容缓，太子想让我前往西北，他也是我的弟子，自然希望这种建功立业的事都由我来做。

然而被我拒绝了，我已经做不动了，西北的那个地方我待过，现在这副模样的我，别说去打仗了，根本就在那里待不了几天。最终我推荐了一个人，荀况，他还年轻，需要更多的功绩，在朝堂上更多的话语权。

好像我们打仗的这群将军，都和太子关系莫逆。太子是我的弟子，我是太子太傅兼太子太保，在东南的时候，太子就时常在我身边了。宁安虽然比太子长不了多少岁，却被拜成了太子太师。钱良平是皇帝的亲家，太子的老丈人。我们这些战功赫赫的将军，多少和太子沾一些关系。

我记得那年下了很大的雪，宁安的儿女从北境回来，两个孩子都大了，十六七岁了，真是一年一个样，我都快不认识了。

宁安的儿子叫辞年，女儿叫辞烟，都是我取的名字，我从来就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儿女，他们也是我看着长大，所以我们特别亲近。记得在东南的时候，我离他们家不远，他们一旦受了委屈，或者是上房揭瓦被打了，就往我这里跑，荀菲菲总是提着一根棍子到我家里来，四处找他们，找到了又是一路撵回去，两个孩子又是一路哭回去。两个孩子从小就十分让人心疼，只要有一个哭了，另一个也跟着哇哇大叫，吵得不得了。

这两兄妹来到了我的府上，给我讲了他们在北境看到的许多事，大多数都是一些琐事，偶尔也会提起军中的一两个将军。

因为有他们两兄妹的到来，我枯燥的日子好了许多。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着，我听说明年开春就要迁都了，一些文武百官已经提前过去了，皇帝要等到明年才能过去。

就是在那一年，让我印象深刻，我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命运，我好像看到了曾经的人，曾经发生的事。

自从迁都到东南不久后，太子就死了，突然暴毙而亡。这个我多年的弟子去世我自然是悲痛不已，但我来不及悲痛，我发现了皇帝看着我的眼神，已经变了。

浪漫不经心的一眼，隐藏着一丝极深的杀意。我没有猜错，很快我就被织罗了一个罪名，下了大狱，但皇帝还不敢杀我，我的兄弟，我的亲人，皆是手握重兵。他们比我还明白，我是第一个，绝不是最后一个，如果我死了，必然就轮到了他们。

他们都上疏皇帝，试图打动皇帝将我放过，但哪有那么容易？这种本身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这是皇帝不允许更改的意志。皇帝册立了一位新的太子，然而他和我们这些将军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年纪尚小，皇帝归天之后，就凭那些居功自傲的将军，谁会把这个小皇帝放眼里？

皇帝要为他的儿子铲除障碍，这是必然的，几乎已成大势，没有人能挡住这场血雨腥风。

我以为我这一生就会在牢狱里度过了，皇帝不会杀我，我的兄弟钱良平和宁安正在北境打仗，手里握着这个帝国的精锐，如果他们临门倒戈，这个帝国在他们的铁蹄之下，不会撑得太久。还有西北的荀况，这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是我的弟子，还有我的另一个弟子齐梦，手握兵权的西南将军，从北境，到西北，再到西南，哪一个将军和我没有关系，不是沾亲带故，就是关系莫逆，皇帝也明白这一点，要先收拾了他们，才能收拾我。

我小看了皇帝的手段，他的心比我想象中的更狠，手段更加铁血，他不是生在太平盛世的君主，而是开创太平盛世的君王。他只用了两年时间，便收拾了宁安，钱良平，李忠国，高平，吴雨江，齐梦，还有荀况。六将和我一样，被拘押到了京城，下了大狱，不久之后便被处死。

皇帝先是收拾了宁安和钱良平两人为首的北境将领，将整个帝国的精锐握到了手中，到了这时候，西北军与西南军，已经不足为虑。

他们下了大狱，我曾和他们待到一起过，宁安读过许多书，对某些道理，自然是从心里不敢去反抗。钱良平又是一个认死理的人，与宁安一样，皇帝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要做什么，哪怕是让他们去死。

在监狱的时候，我也没问他们为什么不反抗，这种大逆不道的问题也不能问。他们死的很快，可谓是朝野动荡，为国争战多年的六位将军，就这么死了。

就好像当年那样，我活下来了，而是他们死了。

我在朝廷里面从未交恶，不少人为我求情，再加上我退下来的早，皇帝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我的羽翼已经被彻底解除，我再也没有了威胁，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活了下来。

但他也绝不会放我离开，我就被关在监狱里面，这辈子估计就要死在这里面了。

我在牢狱里面也算不上一个犯人，虽然住在监牢里面，却也十分整洁，不像其他犯人一样。我为这个国家立下赫赫战功，他们都无比敬佩，自然是对我十分照顾。一日三餐，都要亲自过问。一些官员在不忙的时候，还会陪我聊会儿天，说会儿最近国家发生的大事，哪里又开始打仗了，哪个大臣又要开始闹着改革了，哪里出了个神童，哪个秀才在科考中连中三元……

几年之后皇帝就死了，新的皇帝继位，北境的异国听到了这个消息，又开始南下烧杀抢掠，皇帝任命了一个大将军，开始了北征。

帝国的铁骑折戟沉沙，在北境被击溃，一国的军队再次长驱执入，一路南下。西北军与西南的大营出兵阻击，也是大败而归。整个帝国像是笼上了一层阴影，这个刚刚平定不久的帝国，好像又开始摇摇欲坠。还没有过上好日子的百姓，又迎来了这个战乱频发的年代。整个帝国开始人心惶惶，一些消极的谣言流传在京都，这次没有人看好朝廷，无数的百姓争先恐后的出逃。

异军此次更加迅猛，一路过关斩将，朝廷的噩耗不断的传来，不仅如此，因为打仗的原因，无数的苛杂重税落在百姓身上，官逼民反，在西北和西南，已经有无数的百姓揭竿而起，再次给这个帝国沉重一击。

朝廷在东南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将异军阻击在了河对岸，没有人看到希望，所谓的捷报只不过异军已经疲惫了，等他们休整过来，北边的异军支援到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帝国灭亡之时了。

京都的牢狱里形同虚设，我也趁乱逃了出去，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想回到家里，我一路往天行郡逃去。

情况比我想象中的更严重，北境一只朝廷的精锐与异军达成了协议，他们自封为王，就只差自立为帝了，彻底反了朝廷。

逃了一天，晚上也不得不停下休息，我不再年轻，不再像以前那么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使不完的力气，我在路上大口的喘气，休息了好久才缓过来。

几十年前的一王七将，到今天的六将，是如此的相似，我突然想到了一点，那个皇帝好像也是动荡时期的君王，面对异军的铁马冰河，面对烽烟四起的藩王作乱，他如同先帝一样，将这个帝国拉回了正轨，只是他们又将这个帝国推进了深渊。

当年斩杀一王七将，是因为皇帝的猜忌，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祸乱江山，此次斩杀边关六将，就是为了巩固着江山吧，但结局都是适得其反，卸磨杀驴是如此多见。他们是父子，他们是同样的人，自然做了同样的事。

回想当年，是因为皇帝的猜忌，斩杀一王七将，此事引起了边境大多数将军的不满。当再次面对异军，他们选择走了相反的路，当时的那些将军经历动乱的时间更长，他们可不会管什么道德仁义，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们选择了临阵倒戈，他们痛恨这个帝国，痛恨这个皇帝，他们选择了为这个帝国敲响丧钟。如此一来，朝廷吃了败仗，无数的人临阵倒戈，加上了西北军的坐视不管，导致了山河破碎。此次的朝廷精锐并没有选择临阵倒戈，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反而当年选择作壁上观的西北军选择了听从朝廷，结果都是一样，无济于事。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冷眼旁观？他们看的比谁都清楚，先前的两个皇帝是怎么做的？卸磨杀驴这事儿，干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人会不长记性，特别是对于生死的事。

皇帝依旧像他老子一样雄才大略，一样励精图治，把这个已经快灭亡的帝国了一手扶正，和他老子一样，评定诸方叛乱，收拢人心，驱逐异族。他们也做了同样的事，对那些为这个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没有半点容忍，哪怕是因为不同的原因，结局都是一样。

不同的人在不停的走过，相同的事却在不停的上演，好似一个轮回一般。他们会以各种原因发生，会在不同的人身上上演相同的事。有的人说时间就是个圆盘，当它离开了终点，便是回到了起点一样，当这个圆盘破碎，接住他的是一个更大的盘子，上演新的轮回。

我也不禁苦笑，前半生逃避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后半生在追求一个不存在的东西，犹如镜水捞月，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人这辈子，到底有什么意义？我记得有本书里记载着一些神仙，他们控制着一切。有的神仙控制人的生死，有的神仙控制四季的变化，有的神仙控制天地的运转，他们控制着世间的一切。一切都是由他们掌控，那么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皆是傀儡，皆是任人掌控的木偶。

也许人的这一生，根本就没有意义，求一个没有的东西，追求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走过的路，见过的人，修建的路，改变的人，都只是一捧黄土罢了，我们在时代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我们在大势面前显得无足无能。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任由它发生，无论我们能不能接受。

我的一生，从来没和任何人长时间的较过劲，也没有因为任何事而永远消沉，就像我劝别人那样，既然人心难测，那就索性不测，不要纠结于自己，更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人活着有什么意义？现在的我为这个问题较上了劲，我非要找出一个答案不可，一个令人所有人信服，让所有人认同的答案。

我不断想着以前自己给自己的答案，我以前一直觉得，人生的意义在于值不值得，值得是人生的一种意义，不值得也是一种人生的意义，但不管值不值得，它都构成了我们人生的意义，组成了我们人生意义的一角。

现在看来，这个答案不足以让我信服，之后的日子里，我逢人便问，“人这辈子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人给我说是为了钱财，胡说八道，钱财这东西，身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是短暂的拥有，如果人生就是为了这个？那么有什么意思？

有人给我说是为了权力，我也认为胡说八道，权力这东西，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人活一辈子，人的意义不应该只是权力。

有人给我说，人活着是为了自己的至亲，为了自己的妻儿老小，也是为了自己。狗屁，我们所有人都会死，都会是土地的尘埃，难道就为了这个？奔波一生，不辞辛劳？我觉得不应该是如此。

有人给我说，是为了青史留名，是为了永远让人记住，活在他人心中，给他人指路。青史留名？不过只是毛笔上的一笔一画罢了，至于活在他人心中，也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对自己的自负罢了。

有人给我说，是为了信仰，为了希望，为了传承。听到他的答案，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年少时也曾有过信仰，我也曾为这个帝国铁马冰河，我也曾守护过这片海清河宴，我也曾扶大厦之将倾，挽社稷于危亡，可我最后得来了什么？我的亲人死了，我在满头白发垂垂老矣的那几年，被关进了监狱，毫无自由，我就得到了这些！这就是信仰，这就是信仰给我这辈子带来的东西。至于说为了希望，我曾对妻儿抱有无比的幻想，我希望她们能过上好日子，我希望他们不会在这世上苦苦的挣扎，他们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事，走他们想走的路，他们就是我的希望，但他们死了。之后我又把这个希望寄托在这个帝国身上，我希望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我希望有一个安宁的盛世，让人人都能安居乐业，我希望人人都能免受战乱之苦，结果我还是无力改变，再也没有希望了。

至于说为了传承，我更是嘲笑，我的孩子十余岁就死了，在他小的时候，他想学什么，我就教他什么，我想把我一身的东西都传给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还是走了。后来我收了三个弟子，有两个后来还是我的左膀右臂，还有一个更是当时的太子，做将军的骁勇善战，做太子的体恤民情。无人不赞叹，无人不钦佩，他们都是我的传承。

细数我的传承，有我年幼无知的儿子，也有深谋远虑，受人爱戴的太子，也有骁勇善战的将军，但他们都死了，这就是人生的意义？这就是所谓的传承？所谓的传承就是这些死去的人，还有我留下的那几本让人看着就想打瞌睡的书。

我年少时也曾相信啊，经历了这么多，现在给我说这话，我只觉得是胡言乱语。

一路走来，我询问过了无数的人，没有一个人的答案能让我满意。

有人说医人治国，满嘴的信口雌黄，我拿起赶路仗就是打，他们都以为我是疯子，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我遇到了一位老者，年纪比我还大，我问他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那个老者给我说，“人活一辈子的意义就是为了活着而已。”

我又反问他，“我们最后都会死，这个意义是别人说的，并不是我们自己对自身认为的意义。”

而那个老者却反驳道：“既然你说我们都会死，那么我们活着就没有意义，那么你见过哪个孩子从出生就想着死？如果活着没有意义，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死？反正我们都会化作黄土，你追求的这个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我被他问住了，既然活着没有意义，那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老者见我一时语塞，便又给我解释，“我们不仅要活着，如果可以，还要好好的活着。我们不是任何事都要追求一个答案，尤其是没有答案的问题。也许这个答案你并不认同，你只是无法反驳，那么就用理性的姿态去寻找这个答案，而并非像现在一样，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