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15(1 / 2)

远处飞沙走石,战况陷入胶着,马匹也在双方缠斗之间被射杀不少,一时只能听得兵刃于低空飞擦而过,发出震颤的嗡鸣。

那声音撞进顾英植耳中,令他忽觉刺痒。

素来温和不惊的眼底渗入一丝冷意,他攥住唐婠的手腕,把人带到了背阴的一面,以确保不会再被流矢波及。

而这时,唐婠还没缓过劲,脸颊血色尽失,呆愣愣地看着手心那精铁所制的箭镞,也不知是被吓懵了,还是被痛懵了。

“试试看把手打开。”

顾英植放柔语气提醒道。

唐婠闻声,这才如梦初醒般,缓缓动了动握箭的那只手。

只稍微展开几根指节,便牵连伤处撕扯出灼痛,她死死咬紧下唇,才勉力压抑住□□,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好了,足够了。”

顾英植初步得出判断,便不再犹豫,一手锢稳她的手腕,一手捏住箭身,迅速往外一撕,将那擦入皮肉的箭矢完全从她手心分离开。

温烫的血液在空中划过半弧,洒落下地。

唐婠疼得浑身一个冷颤,终于忍不住低咽出声。

伤口皮肉翻卷,血痕纵深,她只惨白着脸色往那处瞟了一眼,便别过眼去。

北宁与南业对峙二十余年,边境局势一直维持着微妙的稳定,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战役,因此唐婠自幼见惯军营操兵练马,却从未直面过真正的鲜血淋漓。

从小到大,她受过最严重的伤,也仅仅只是练马那年磕破了膝盖。

这短短两天,倒是把人生头一遭的经历都体验了个遍。

头一遭见尸骸狼藉;

头一遭和离;

头一遭被追缉;

头一遭受箭伤……

顾英植上药包扎的速度很快,唐婠只胡思乱想了小片刻,那看起来煞是可怖的伤处已经被绷带层层覆盖住。

“所幸没有伤及筋骨,只要仔细养着,便不会有问题。”顾英植将绷带又缠了一圈,最后轻柔地系结,“这几日切勿碰水,也切勿用力。”

“嗯。”

唐婠低头,看他的长指轻缓地将那活结收束。箭伤处理妥当后,他的手仍贴在原处,没有移开。

唐婠便后撤一步:“方才,如果站在我身边的是别人,我也一样会救他。”

掌下的温度骤然消失,顾英植指尖微顿,慢腾腾地收回了手。

他敛着眼,纤密的长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翳色,神情仿佛一如既往般平静。

“我明白。”

他明白?

明白什么?

这复杂的心绪,连她自己都还弄不清楚。

唐婠心想,假如那时,身旁站的人不是顾英植,她固然也会施救——

但在看清利箭袭击的方向后,她约莫会更冷静一些吧,不至于脑子都空白了一刹,等到有所反应时,已经来不及把身旁的人推开,只能徒手去挡;

也不会在接下箭后,首先感受到的,竟然不是疼痛,而是心有余悸,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念头: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

两年光阴,他好似已在她的心底扎下了根,那根茎深入血肉,即使把表面的繁枝茂叶悉数剪去,内里的东西却依旧在蠢蠢欲动,只待她一不留神,便要发出新芽。

或许唯有日日警醒着。

等时间长了,无论是根也好、枝也罢,总能剔除干净的。

唐婠略微失神。

远处的交战声也渐趋平息。

少顷,唐宏章提着几把收缴来的木弩,满载而归。

瞧见车轮边的血迹后,他瞪了一眼顾英植,旋即拧眉走向唐婠,压低声音对她道:“你救他干什么?”

唐婠蔫蔫地垂下头:“爹,你别说了。”

她已经反省过了。

见她这般神情,唐宏章哪里还舍得说重话,又转头瞪了顾英植几眼,才稍稍泄去心头火气。

追兵马队已覆灭,短时间内,这条小道还是安全的,唐宏章清点完兵器,领着众人继续上路。

唐婠伤了惯用手,便作为伤患一员留在了马车里,至于她先前骑的那匹马,则被征来拉车。

两马并驾,尽管车内多出一个唐婠的重量,马车也还是比早晨的时候要跑得快了些。

接下来的路途,他们再也没有停下休整过,一直赶路赶到天色擦黑,唐宏章才拐进一处小村子,找农户借宿。

村子人口不多,唐婠进村时无聊地数了数,只数见二十余户人家,还有几家连油灯都没点,屋子里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是否住了人。

唐宏章选择借宿的农户,看起来家境比较宽裕,家中盖的是瓦房,厨房里还熏着腊肉。

农妇眉开眼笑地收下住宿钱,替他们洗锅热灶,做了一桌丰盛的晚膳。

柴火的味道混合着腊肉香,充盈于油灯昏黄的土坯房内。

唐婠坐在桌前,左手捏住筷子,尝试着开合了两下,总觉得软绵绵使不上力气。

正思索着她平时是怎么用右手拿筷的,忽然嗅到一股浓郁的腊肉香味。

她低头,面前的碗里,不知何时多了两块油光晶亮的红肉。

“腊肉味重,不可多食。”

顾英植温声说罢,又给她夹了几片酸脆的白萝卜,她不喜欢药芹,他便一根也没动。

他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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