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2(1 / 2)

延庆观位于城北山腰。

山头并不很高,因为入冬,漫山的景致略微颓靡,颜色墨泼似的素雅。

入观需登山,登山路八百阶,马车上不去,只能步行。

唐婠和温亭玉从马车里下来,带了两个小厮随行,上山路中,只见络绎不绝的游人信客,个个神情虔诚。

唐婠感叹:“从前来延庆观的人可没这么多。”

她虽自幼跟着父亲在南方岷州长大,但每年年关也会入京,印象中,大约六七年前,延庆观还是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那时除了闲暇登山的人,信客寥寥可数。

温亭玉:“有了国师坐镇,这座道观哪里还能籍籍无名。”

唐婠:“这么一说也是稀奇,小时候,我爹提到皇帝陛下,总说他不信鬼不信神,只信自己,没想到年过花甲,也入了道门。”

“这不算太奇怪,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盼长生。”

“唔,你的话有道理。玄济道长可是空谷大师的徒弟,一身医术连御医也没办法比肩。空谷大师快一百二十岁了吧?反正‘长生’二字从他们一脉的人嘴里说出来,比旁人显得可信多了。”

似想到什么,唐婠眉梢一扬,声音变得轻快,“不过无论如何,我也得感谢玄济道长,如果不是他五年前入京成了国师,你也不会慕名远道而来,那么,我也就不会遇见你了。”

温亭玉笑道:“如此说来,我也得感谢他。”

唐婠将他的手牵得更紧。

山路已登一半,前方树影雪色中,蓦地出现一道清幽凉亭,但因为天冷,游人皆是行色匆匆,并没有人驻足在那里头。

唐婠观温亭玉脸色,知他连登四百级台阶有些勉强,低声询问:“到鹤亭了,要歇一会儿吗?”

温亭玉没有逞强,轻喘一口气,点了点头。

夫妻两人步入亭中。

雪水初化,亭子里很是潮湿,但好在此行二人做的准备充足,铺上垫子、取出暖炉,冬日的冷风也不算太难捱。

唐婠坐在温亭玉身旁,替他理了理裘衣,顺手提起兜帽盖在了他脑袋上,对上温亭玉疑惑的眼神,她弯眼笑了笑:“山里风大。”

又毫不心虚地补充了一句,“这一路上的姑娘全在偷看你,你还是把脸遮起来好些。”

温亭玉一愣,忽的笑起来,气没顺畅,又咳嗽了几声。

唐婠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没好气地横他:“你笑什么?”

温亭玉长睫微垂,唇角笑意未减:“我想到了两年前,第一回见你。”

两年前,也是个临近年关的冬日,唐婠随父入京觐见。

作为大宁头一份尊贵的武昌郡主,唐婠在京中从不缺乏玩伴,常常一挥手便能招来浩浩荡荡的队伍。

那日,她领着她的队伍出城游猎,恣意纵马过长街,途径城南小巷时,却被一架丢了马的车厢堵住了去路。

她反应极快地勒马悬停。

马儿前蹄高扬,鬃毛飞逸,带起的风刮开了车厢素雅的绸帘——帘子后,她瞥见了一张脸。

这张脸不同于以往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乌发,雪肤,漂亮的眼眸如桃花一般形状,眼尾处收束上挑,却并不显得媚气,全被那双浅褐色的、冷淡如琥珀的瞳仁压住了。

唐婠失了一瞬神。

很快,绸帘闭合了,马蹄也“咚”地落地。

身后声势浩大的马队追赶上来,见巷中状况,纷纷勒马止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挤满了狭窄的道路:

“这是谁家马车?怎么连马都不见了?”

“这么堵着咱们也不过去呀。”

“喂,马车里的,你可认得我?识相的快叫人让路!”

马车前的老管事被这阵仗吓得哆嗦,连连打躬作揖,诚惶诚恐道:“各位公子小姐,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我家公子头回入京,拉车的老马累病了刚被牵走,眼下就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守在这儿,如何能挪动这车厢哟!还望各位公子小姐大人有大量,换条路走吧。”

“哼,原是外乡来的。老头子,知道我是谁吗?西昌侯府听说过吗?小爷在这京城里活了十七年,从来只有别人让我,没有我让别人的份儿!”

眼见那老管事双腿抖如筛糠,几欲下跪,唐婠皱起眉,声音冷冷:“我倒没曾想,西昌侯府的家规竟是恃强凌弱。”

她一发话,马后跋扈嚣张的声音立即偃旗息鼓,鹌鹑似的不吭声了。

“回头,换一条路。”

无人有异议,庞大的马队陆陆续续掉头离开,狭窄的巷道很快变得清净如初。

唐婠落在最后。

她看了看那截无法动弹的车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马儿。

“不如……我把我的马借你们一用?”

迎着老管事感激涕零的眼神,听着老管事千恩万谢的话语,她翻身下马,将缰绳递了出去。

老管事套马的时候,车厢里仍是安静的。

百无聊赖间,唐婠打量起这架马车。颜色很素净,材质亦有些简朴,马车主人显然不是什么天潢贵胄,像是稍有些家底的世家。

突然,她听到车厢里传来几声极轻的咳嗽。

咳嗽刚止住,一道清润的男子声音紧接着响起:

“方才犯了旧疾,刚吃药压下去,未能及时招待姑娘,失礼了。外头天寒,姑娘若不嫌弃,进车里避避风吧。”

唐婠:“……你有旧疾?”

“是。”

“那现下可有大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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