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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第一个来探病的是韩听竺。

  那时她正在书房给秦水凝写信,依旧是些安抚之言,韩听竺被黄妈引了进来,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也像是张照片,却没有立马给她。

  他们是同乡,说起话来一向直接,可那天韩听竺却皱着眉头问她:“派去东北的人回来了,但并非好消息,你还要听么?”

  谢婉君颤着手放下钢笔,顿觉喉管上涌起一股血腥,张开口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愿相信,去年夏天没有人来取那箱大黄鱼,任是再艰难的时候她也没动过,就是怕无法交差,兄长一家过得艰难。

  她喑哑地和韩听竺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北带回来的?给我。”

  韩听竺见她下定决心,上前把那张照片放到了桌上,谢婉君缓慢地拿起,双眸立马潮了,即便视物模糊,她也什么都看到了。那是谢钦一家三口最后的全家福,神情俱是哀伤的,毫无笑意,照片上挂着血迹和脏污,隐约可以看到一排小字:民国二十五年冬末。

  她紧紧抓着胸口,按捺不住泛滥的悲痛,听韩听竺用冷漠的语调陈述:“早在二十五年,你兄嫂就自杀了,看这照片上的血迹,想必你也能猜到是怎么死的。你那个小侄子下落不明,大抵是被悄悄送出去了,我的人急着回来报信,便没多寻,定已不在东北了。”

  谢婉君攥着照片伏在桌案上,泣不成声。她还记得那年盛夏,黄妈抱着银狐皮回来,她嘴上说着刻薄的话,心里却是暖的,那竟是兄长给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可披肩已经丢在了礼查饭店,再寻不回来了。

  她何尝不知道,兄长是不愿继续拖累她,她所做的事情,虽出于被迫,到底是与他的意志相违背的,多年寄人篱下,苟延残喘,兄长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什么道理都懂,也正因将世事看得太过透彻,彻底心如槁木了,她真的累了。

  韩听竺走后,她继续写那封未完的信,泪水无声落在上面,她便再拿一张信笺重写,隆冬的天气里,室内已不如过去暖和了,她的手逐渐变得冰冷,直到彻底僵硬,钢笔被甩到桌角,墨水溅到空的相框上,里面原来装着她十四岁时的小像,上面写着谢镜之名和她的生辰,秦水凝想必早就看到了。

  如今满室孤寂,桌案一片狼藉,那便是她人生最后的模样。

  冬天还没过去,她到底狠心将黄妈赶走了,因她已不知道还能不能给黄妈付得起下个月的薪水。

  她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出了门,仍觉得天气过分冷了些,似乎已经耐不住寒了。她先是独自驱车去了趟闸北,悄无声息地给往小佟家里塞了笔钱,小佟在轰炸中受伤,断了条腿,谢婉君便没再雇司机,时不时给小佟送点儿钱,几次过后小佟自然是不肯要了,她便只能偷偷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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