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居然知道自己能赢52(1 / 2)

那年春节是在舅舅家过的,印象中母亲特意买了香槟酒,做的很丰盛。舅舅几乎是不能喝一点酒的,但是我记不住那时候那天他到底喝没喝酒,甚至喝没喝水——他已经确诊了尿毒症,按理说肾小管已经严重损伤,排尿功能与排毒功能都会下降,为了防止体液潴留,除非必要的情况,都得严格限制饮水——甚至食物中的水,例如大米饭这里也有水,想一想煮饭时生米要加多少水就懂得这种道理了。

但我那时根本不像现在这样了解尿毒症,而且舅舅还在没有任何透析的状态下生活,饮水还无法排出体外的话——相当于慢性自杀。但我怀疑那天春节时,不懂这些知识的我们,是不是还劝过他喝一点酒,在这贫弱的身体上,再增加了几根稻草。印象里,那天舅舅是很开心的——因为那天是春节,是家宴……大家开开心心的聊了很多,对新年的展望,对他身体的祝福,对表哥找对象的期许,对我学业和工作的希望……

舅舅,他终于又糊涂了。

香槟酒大概也只喝了不到一半,那酒却不甜——而我幼年时在舅舅这喝的香槟酒,印象里是甜的。

舅舅说话了,他说:“我有话要说……”,大家都向他看去,他含着头认真说:“你们听我说……”

“你说吧,我们都听着呢。”母亲提示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们听我说……”舅舅没有具体说出什么,接着说:“我有话要说……”他又在思考……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说了一句:“我有话要说……”

表哥在旁边提示他:“有话你就说,咱们都在这呢,我,小弟,我姑,我姑父,你说吧!”

“嗯!”舅舅应了一声,“来,你们听我说……”他半句话停顿下去,就又没了声音……他又陷入迷思。

“我哥啊,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你说出来吧……”母亲开始哽咽了,又“你怎么老半句半句的……你想说什么啊……你倒是说出来啊……”她又是那种愁苦的脸了……她又是那种表情了……

几年前夜里那一幕,又在我脑海里上演……那天夜里母亲烧纸续来的命,是到日子了吗?

我看着母亲,哀伤的欲哭无泪,而母亲却扭过头,趁我们不注意抹了把眼泪,抽了下鼻子。

舅舅仿佛断片了一样,然后就不认识我们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他似乎说话在自言自语,自顾自的在那讲他想说的,但是我们听不明白他到底在跟谁说话,他表达的意思也没有明确的逻辑。他像是在跟谁讨论什么,争吵着什么——然后,过了一会似乎他恢复了正常,又能跟我们交流了,但是已经忘掉了前面说过话,而我们提示他,他不是有话要和我们说么,他想了想好像毫无印象,就说着别的事情。

他说的无非最多依然是关于表哥的事情,也会说到我的学业和工作,和他对母亲的要求……但是,我们跟他似乎没办法形成有效的互动,他只是形式上的对我们说过的话,嗯,啊的响应后,就又说他要说的了。但是,他是一轮又一轮,又像复读机一样来回的说那点事……就像当他每次说到什么的时候,挺了下来,然后重启了一下,就又重头说起了——那场景,简直跟我日后写的单片机程序一样,每次走到一个意料外的断点,程序跑飞了,然后看门狗电路自动重置了一下,程序又重头开始跑一样……

舅舅终于有点说累了,表哥扶他在床上休息,他靠着高枕睡着了,鼾声起来了——他高枕无忧了。

我们跟表哥道别后,终于也回家了。我很担心舅舅的情况,但又能担心什么呢?这么多年,他也就这么过来的,表哥也就一直那么照顾他,这么多年都走下来了,在我印象里舅舅似乎病危过很多次,应该很早就该离开人世,却还在这世界遭罪了这些年——那病痛是熬人,折磨和痛苦的,但他是什么执念活着呢?

多年以后,当我也在ICU里,抢救尿毒症,还有心脏搭桥手术后撕裂挣扎的时候,我的执念又是什么?

从舅舅家回家的路上,我问母亲,舅舅一直要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母亲摇头。

我回忆他说的那些复读机一样的话里,似乎他什么都说了——但又像垃圾信息一样,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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