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下午都在等死44(2 / 2)

但初一期中考试……我考的很蠢——考场出来时,父母都来了,表哥从学校的小墙上跳了下来。我确认了她们一起不是过来“收拾”我的以后,跟他们去了我家的另外一处房子。房子是母亲的,两家一户的门,但是各自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算是不错的配置,因为以前很多家庭的厕所和厨房都是共用的。但是,这屋子在一条大马路边上,马路对面就是火车铁路——火车经过的时候,屋子也会跟着震,而且这屋子没有暖气。十月份,东北的天气很冷,舅舅就这么搬了过来——搬家一直折腾大家到很晚,煮了速冻饺子,猪肉大葱馅的……可能还有别的馅,但是我只记住猪肉大葱了,那个饺子味道很好吃,是我一次吃速冻饺子。

我记得舅舅把家里的东西,雇了平板车还是倒骑驴来着,让师傅一车一车搬了过来。屋子里很清冷,夜里更冷。后来一两天,屋子里多了一个炉子,然后也买了很多蜂窝煤,炉子的管子就直接从屋里架到窗外,为了固定管道,还打了一些铁丝,绑着管子固定在旁边的墙上——炉子烧起以后,屋子就暖和多了,但是不能碰这些烟囱管,有时候也会烫坏衣服烫到手。这些对于我这个岁数的东北小孩来说,都是有经验的。我们小学就是完全没有暖气,教室都一直烧炉子来的,每年还要秋天集体劳动,从学校的南楼的大煤堆那里,走回一个操场,往自己班级的煤槽里运煤……这些活都是我们这些小孩干的,每次干完鼻子都是煤灰,吐出来的吐沫,行出来的鼻涕,吐出来的痰——都是黑的,而这个时候,大概也就是三年级的小孩。

真不容易,一屋子的老师和孩子们,都在跟炉子里的火苗抢氧气——难怪小学那几年上课老犯困。

舅舅来了以后,好像看我身体不够壮实,估计也是了解我们家吃饭的情况,就要求我以后在舅舅那里吃饭,他来做饭——他说我和哥哥都在长身体,得吃好。我当时早饭,晚饭都是在家吃的。中午也是从学校回家,吃早上母亲留在保温杯的饭……其实我小学一直这么做的,也没觉得什么。

不吃保温杯的时候,是我父亲倒班在家,他会在家随便做点什么,然后他看电视,我可能会看书,各吃各的,十几分钟吃完饭,就尽快回学校可以多玩一会——小时候那段时间,我跟父亲关系并不好。其实那段时间,父母在打架,有个阿姨跟父亲处的很好,我虽然小但不是傻子——所以有一次父亲惹我生气的时候,我就说:“会把这些事都告诉奶奶。”当时,父亲正在阳台上干活——他木匠出身,什么都会干,家里没有干活的地方,阳台就是他工作的一个小场地——他听了这话以后也是气炸了吧,顺手抄起一根铁管向我掷了过来,戳杵在我胸口——大概心脏的位置,管头搓破了皮肤,留下很红色圆圈形的钝挫伤——要是贯穿伤的话——我人生这一轮就该大家吃席,然后等待我下一次人生的重新开局了……

从那以后,我跟父亲保持了距离,总有一种陌生感,少了很多原始的小时候的感觉——总之,慢慢的他是他,我是我。我不听话他还会打我,他打我的时候,我也会恨他……大概这种情感里也包含了母亲对他的情绪,因为那时确实发生了很多,在我记忆中并不美好的经历。

现在回想起来胸口的伤,大体上跟我要做的心脏手术的位置也差不多……奇怪的位置……

后来父亲有没有理我,还是帮我处理伤口,我记不住了,但是我那时我懂了,父亲并没有那么……没有瑕疵的爱我。而我也反思父亲作为一个男性身份在家庭中的存在,我会觉得母亲的用途比父亲大——在我上学明白生物学上我和父亲的关联之前,我觉得父亲就是一个寄宿在我家的男人,母亲还得伺候他给他做饭什么的,他还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为什么不把他撵出去呢?

不过真的有一天,母亲情绪很不好的问我,如果她们离婚的话,我会选择跟谁——我,想来想去,父母对我都不够好,我告诉她们——我谁都不跟,我会去奶奶家,或者舅舅家,或者从四楼跳下去。当然,后来大概五六年级有一次,我似乎真的要面临这个艰难选择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而是跪下来求母亲保全这个家……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我们按照原始的样子延续着生活,慢慢用岁月舔平伤痕……

我是觉得父亲的午餐做的有点糊弄,分量好像总是刚刚够吃饱——然后,就剩不下菜饭,这成了他每次跟我和母亲炫耀,自己做饭好吃的证据了。总之,吃饭的时候……他吃他的,我吃我的——有一次中午回家,他做的粥,大概是早上的饭剩下了又熬了一遍。粥有点热,于是乎把粥盛放在盘子里可以凉一点,有没有菜我都忘了……我好奇把家里的体温计放在碗里测量温度,因为学校刚刚讲了温度计的用法……然后体温计就炸了,碎掉的温度计,里面的水银落了一盘——完了,我要挨打了。

如果这盘粥我一点不吃,肯定不行的——我看着盘子里的水银,用勺子划了划,把碎玻璃和水银先划到一边,然后赶紧吃了几口旁边可能没碰到水银的干一点的粥米,尽量让盘子里的粥少一点……然后趁着父亲不注意,端着看不出有多少饭的盘子,走出房门走到阳台上,然后把盘子里剩下的东西都倒楼下了。楼下当时还有一层小平房,上面各家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少,还长着草什么的,所以这些东西都掉到房顶上也不太明显……想想,我小时候曾经有过很多次想从那四层楼跳下去的想法,但最后是这点粥终于跳下去了,把我的念想给断了……然后我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了房。父亲问我出门干嘛去了,我说粥太热了,上外面吹凉一点再吃,然后赶快把盘子和勺子丢在厨房,慌慌的去上学了——我知道汞是剧毒的,然后一个下午都在等死……甚至跟同学都说了奇怪的话,做了道别的准备……然后一直活到现在。

按照他们争论的意思,母亲是不同意的,但舅舅非常坚持,他批评我们家的廉价伙食,可能在表哥身体发育的关键时期,还是显得有些瘦弱——照比舅舅年轻时描述的肌肉猛男形象差距很大,所以舅舅才会非常坚持要给我和哥哥做饭,至少要管一顿午饭。反正,舅舅是敢吼和批评母亲和父亲的,这让我非常愉快,平时在家里我再没见过其他人可以这么做——我在家只能被他们吼,所以舅舅来了,我算有了个靠山。不过我也怀疑舅舅是不是在吹牛,因为他腿已经瘦到快和我胳膊一边粗了,胳膊上也完全没什么肉,只有一双大手和喝啤酒攒下的将军肚,让我觉得他应该,可能,曾经是个胖子。

他们最后终于达成了一致——坚持的是,每个月我必须给舅舅伙食钱,好像是150块。我不清楚这个是舅舅的要求,还是母亲的要求——是基于舅舅的面子,还是为了保证我能吃上真材实料的硬货。这笔钱,印象中后来好像还涨过一次,那是在舅舅跟同事打了一架,完全不再上班了,然后收入也不高了以后。

就这样,舅舅正式进入我的生活,并深刻的影响我的灵魂,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跟父母顶嘴了。尽管这可能要冒着被任何人打一顿,或者夫妻双打两顿的风险。

我问母亲为什么舅舅那个时候搬过来,而没有在自己家里住——包括之前表哥已经在我家住那么久……这好像是个一两句话讲不完的故事,简而言之就是舅舅之前一个人住了,然后身体和情绪都变得很低落——以至于,他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和动力,身体很差也还不去看病,每况愈下完全在走下坡路……而作为他的亲妹妹,母亲终于看不下去了,然后决定把舅舅原来住的房子租出去,让舅舅搬到母亲这个房子里来,然后房子的租金母亲去管理怕他乱花……后来表哥上班后,也包括管理表哥的工资——总之,我了解母亲管账是很仔细的,曾经是老牌央企设备处的大库房保管员出身,记账什么的我是不喜欢跟母亲较劲。

为了给舅舅养身体,母亲买了很多药给他,后来奇迹般的身体慢慢还真变好点……母亲当时花了很贵钱,买的《龟鳖丸》,并深信是这个药救了舅舅——后来也忘了谁说的,这药里面就没放几只龟和鳖。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