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夜将是无眠15(2 / 2)

我得保持清醒,怕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我母亲上次在我尿毒症抢救中,也是总把我喊醒,怕我一但睡过去,就不会再醒过来。我总得做点什么吧……恍恍惚惚的……

于是,我回想——想到,小时候,自己是怎么来的……这么久了,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么。

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应该最开始,感觉在一个很黑的空间里呆着,上面很远的地方才有亮光……

再有一个记忆,就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人抱着我,哄我别哭了,在我老家的那间四层楼的不大的老房子里。我记忆里大约记得,房间的布置和客人——有一位是我姑姥坐在沙发上,还有谁来着三四个人,大概也在那里坐着。抱着我的那人可能是哪个阿姨,然后有人把我放在了沙发对面墙边的桌案上——那是个可以移动的案子,精妙的设计,收回后是看不出的一整套柜子,而把下面的柜体搬出来,放下吊桥一样的台面,这个案子就形成了。小时候,我看见父亲在上面练字,画画,等到我上学后,就成为了我的写字台。这沙发,案子,全套的组合家具,都是父亲自己打做的。靠着这门过硬的手艺,他娶到了我母亲,我某种程度上也算继承了他多才多艺的本事——他还会吹笛子,弹扬琴,小时候我是觉得父亲是无所不能的……

因为我躺在那个案子上,哭了好久,然后就睡着了。一个翻身,竟然从近1米高摔了下来,然后把自己摔得嗷嗷大哭。但我更害怕的是我脸朝向的,是那红彤彤的炉口……我记得清楚,那台案子再往旁边一点,就放着一个火炉,东北老式的火炉也不是很大,下面就是进风的炉口,火光从那里映衬出来,很吓人,我不能起来,也动弹不得,就只能哭,直到有人“哎呦,哎哟”的跑过来,哄我抱我起来……再后来就记不住了。那应该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吧,毕竟当时都不能自己动弹。

后来尿毒症在家透析时,还特意问过母亲。母亲回忆说,如果那个木头案子旁边还有炉子的话,而且那天还有我印象中那些人,那就应该很早很早了——应该就是我刚刚出生不久,从医院刚刚接回家的时候。那天,父亲还用新买的录音机——那种可以放两个卡带,旁边是两个大方喇叭那种老式的录音机,录下来我哭的声音,然后又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放出来,气的我姑姥总是着急,是谁又把孩子弄哭了……这点我似乎也有点印象……我很惊讶,人可以那么小就有记忆,而且很清晰知道“我”是谁,周围发生了什么。

母亲告诉我,我出生的时间也是有趣的。12月26日与伟人毛泽东诞辰同一天,但是正赶上七点钟整的时候,天空中电笛声刚刚鸣起来,我就哇哇的诞生坠地了。我们那个城市有着在每天七点钟整点鸣电笛的传统,据说那是日伪时期整点上工时的提醒,后来也用做防空警报,在之后解放了大家习惯这种整点的报时,形成了习惯也就一直延续着——我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住,离电笛声近一点,听到的声音更清晰,于是电笛声后,奶奶才开始给爷爷和我做早饭,而他们早已退休,爷爷的早饭只不过是一个鸡蛋打碎,加点盐和葱花,再用烧开的热水一冲……就成了,我小时候也喝这样一大碗的早饭。

后来,大概我上中学大学的时候吧,那个电笛就被取消了,因为一些人提出来这是屈辱历史的遗留……再后来,又恢复了,据说是很多上了岁数的人,已经一辈子都习惯了这个声音,那是他们每天生活的起点,缺了这个声音,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于是政府又恢复了这个天空中的声音。不过我自己回忆,之前这些年在家乡办公司,搞工厂时候,似乎也没印象有没有电笛的声音了……可能也是我经常熬夜,醒过来也已经几乎中午了,从来没有机会听到吧——甚至偶尔通宵熬夜,也没留意天空中的声音。

七点钟出生这件事,给我造成了不少困扰。因为这样一来,我的八字就搞不准了。古人的八字按时辰排演,正好六、七点钟,分别卡在两个不同时辰里,那是两种不同八字和命运。两种命运,我都了解看过,但我这一路走来,好像有时就是这个命,有时就是那个命——就像量子物理一样,搞不清楚,叠加状态,只有发生了,才是发生了——所以,再怎样好奇,我后来也不再去看自己的八字了。

再有小时候的回忆,就是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在不情愿的哭。哭的非常难过。我记得那时候哭的原因,是别人完全不理解我,不知道我要什么。我可能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是一直不情愿的哭,哭的自己很伤心,很难过,每天貌似在灰暗里度过的——反而还没刚抱回家的那一天头脑清醒,至少那天还是记事的。甚至那种黑暗的,难过的感觉,在我可以说话了以后,都很久很久在我心中无法散去。

很奇怪,我似乎很小的时候,就总想要把那些感觉记录下来,却总也没有机会。随着年龄增长,那些记忆,一点点消失,直到成人以后——还剩下那一点点的感受和经历,我一直不舍得忘却丢掉,被那一刻ICU里的我回忆了起来。而现在,我也终于可以把这种,曾经一直要记录下来的感觉,写出来留在这里。

我不清楚,别人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曾经很小时候,有那么清晰的记忆,也是那么委屈的哭。

那个时候,最有趣的游戏,是母亲领我玩一个叫“逗逗逗逗……飞”的游戏。两个食指对到一块的时候,点一点,点一点,喊着“逗逗逗逗……”,然后两个手立刻拉开,喊一句“飞……”我就笑的开心的不行了。后来自己有小孩,领他玩这个游戏时,我和他似乎都没感觉到什么——而且我觉得自己有点傻。

两三岁以后,就感觉自己变傻了,反而还没有刚出生时,小小的时候头脑清醒。做的事情都是错的,大人总是会想打屁股,我大概最害怕就是母亲狠咬下唇的样子,不管我做什么事情,只要母亲拿出那样的表情,我都是害怕的不行,反而父亲在我幼年时候,给我留下的记忆都是很有趣的。他躺床上的时候,把我托起来飞飞飞——就像我对我儿子做的那些;他会把我抛起来到空中去,再接住——也是我对我儿子做的。他会把我塞进他给家里做的家具的每一个柜子里,把我丢在他正在制作的大玻璃鱼缸里,帮他压玻璃——这些我就不会了,我后来能给儿子做的,我胜任和专业的这些,他也不会……

小时候在上幼儿园的时候,记得有次班里的小朋友跟我讲,他奶奶告诉他,再过两天,晚上时候天就会掉下来,天上就会很多白毛毛飘来飘去,一定要整夜的点蜡烛才行,这样天就不会掉下来了。我害怕的不行,那天母亲接我回家,我拼命的要她给我买蜡烛,要让她连夜的点蜡烛才行——我真的是担心天会掉下来,为此焦虑的不行。后来路过一个冰菓摊,好像要2毛钱可以买一个冰菓,我想吃,要妈妈买给我——母亲那个时候说:“你越想要的东西,我们越不能给你买。”我真的是很想吃,于是恳求她:“妈妈,我嘴干的冒火了,可是我不想吃冰菓……”母亲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从小到大,总会提起。

然后就很奇怪,记忆里,有一些记忆是我的,哪怕是很小很小的我,而有一些照片里的事情,我完全没有记忆。因为长大了一点后,别的小孩来我家做客,一起翻看照片影集时,一些照片是两三岁时候事情,他们都记得而且还有照片的存证,我却完全记不得,就显得自己有点笨有点傻,被他们嘲笑的不行。而我记忆里自己小时候,总是那么不幸运又遭罪的,小小的我,竟然自己记忆里就有三次把脚绞进车轮里的经历。后来我跟母亲聊起这个,母亲总是愧疚不已,说小小的我,真是太不容易了,那么小就经常受伤。

我自己记忆里,第一次,是自己小到可以坐在自行车横梁上的小孩座位里,父母推自行车带我逛城里。我困得睡着了,然后脚就伸进了自行车的前车轮,车被卡停了,我哭醒了,脚上留了好多血,脚崴的好凶。之后大概是把我送医院后,又拉到附近奶奶家,印象里结了很重的痂,这次大概算是我父亲的错吧。

第二次,母亲大概从厂子里的托儿所,把我接回家。我应该坐在后面车架子的车坐上,天已经很黑了,也是困得睡着了,刚刚过了一段铁路的样子,脚就又伸到车轮里。等我醒过来哭疼的一塌糊涂时,旁边围过来很多人,帮我把脚从车架和车轮辐条的缝隙里弄出来……我记得那时,人们都是热心肠的,好多手电筒照着我的脚,很多人在帮忙……我一直在哭,因为又流血,还真的很疼。那次结痂,也是恢复了很久。

第三次,应该是母亲把我从幼儿园接回家的时候,我的脚又被绞进车轮了。连我都有了经验,这次甚至也都没怎么费力,就把脚拿出来了,结痂似乎也没那么重了,可能我也没哭了。

还有一次,父母把我从乡下的一个姥姥家接回家,公路好像在修路,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母亲在另一边,路越来越窄,母亲和父亲好像是在并排骑车,然后父亲一个不留神就连我带车,一起翻到路基下面的沟里去了——好在那路基不高,沟也不深,也就一人多的高度,还好是坡度的,我当然哭的不亦乐乎,就没被这么坑过,那么高的坑我也觉得爬不回去,母亲着急的在路基上面想下来救我们——就在这个时候,父亲从旁边菜地里不知道摘下来个什么东西来逗我,然后我居然就被这点小东西转移了注意力,没一会就笑开了,玩起来了。就连小小的自己都觉得,那样做太没面子,但还是玩的很开心……

“妈妈……,妈妈呀……”那老太太,就是在那里,不停的叫啊……

我,就是在这里不停的,胡思乱想啊……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