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夜将是无眠15（1 / 2）

太阳落下了……

护士们开始换班了，ICU里晚班的护士过来交班，并了解了白班情况后，王曦向我道别。我很清楚，如果没有王曦这个腼腆的小姑娘，或许放在别的护士手上……我就没现在这么幸运了，而且护士换班以后，大夫们也下班了，我的血滤机也是不可能再往高调整参数的——这也意味着……除非出现明显的极端情况，也就是我昏厥或者严重状况异常，大概晚上是不会有人主动来搭理我了。而如果我是因为容量超限的问题，被慢慢的折腾到那条极限上，以目前的情况……可能救不回来吧。

“王曦……明天……你还管我这床么？”我询问她，趁她临走前，我问她。

“明天我应该不会在这个病区——应该不会再管你了。”紧绷的神经可以放下了，我看出她有点高兴。

“能不能……麻烦你一个事……”

“你说，我尽量帮你。”王曦可能知道，大概我想找她借手机。因为下午，我一直想方设法拿到手机，但都被拒绝后，她自己更不敢把手机拿出来用了。

“我能……借你手机，给我家人……打个电话么？”我觉得，今晚可能不太好熬过去……

“大哥……我不敢用，而且你现在的情况说话都费劲……”她说的没错，而且的确如果我打电话的话，想说两句完整话是很难的——实际情况上，我还是太乐观了，能给家人打电话这件事，比想象中困难多了。因为后面真能和家人沟通上的时候，我差点背过气去——这是后话。

“那，能麻烦你，替我回头发个短信，或微信么……”

“你想让我转达什么？”王曦，还没考虑那么多，就回答我了。

让我想想，要发些什么话给谁呢——肚子里有那么多话要说，我出了这么多险情和状况……我应该让她们知道，而如果我活不下来的话，总要留几句什么临别的话……我没办法要求王曦把手机借给我，在这个ICU病床上，给家人一顿发消息——这根打电话几乎没什么分别。而且ICU里，大概很抵触，很不愿意，我们这些病人可以拿到手机……尤其，病人在ICU里和家属联系上了，还活着——然后，人就死了……很难接受吧。或者有的老太太，原来还清醒的可以给女儿打电话让女儿接她回家，然后就傻了……再或者，有人偷偷用手机记录了ICU里的一些没那么美好的事实或问题，也会造成很多麻烦。

虽然，我很理解有时候一些非专业人员，参与专业事务的讨论会给专业人员造成很大的困扰……如郭德纲段子里所言，不能装成专家去跟造火箭的去说烧煤比较好一样。就好比说，某个已经活下来的病人，总要不厌其烦的去描述之前在ICU里的种种经历，的确会让那间医院曾经那时在ICU里工作的人很烦躁吧。

“你替我……转达我爱人一句话吧……我爱她们，我在这里一直在努力活下来……她电话是……”

我想了千言万语，最后，也无非就是这样一句话了。

“哦，好的，好的……”王曦，拿了个纸条，记录了我妻子的手机号，然后跟我道别，离开了。

于是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后来，大概很久了，因为中间转院，住院了很长时间，而且疫情没办法安排家人陪护——我才有机会和我妻见面沟通这件事。我问她，我在ICU那段时间，有人和她联系过什么关于我的事么……妻回忆了很久，说：没有。我问她，有没有一个叫王曦的护士找过她，或者发消息给过她？她也说，没有。

我想想也是，她只是个实习的护士，才实习了几天而已，就要让她去承受一个人的生命之重么？让她的号码，暴露在我家人面前，如果我真出了什么情况，总会不停的被打扰问询，而且会很困扰吧……或者还会因为说错了什么，最后惹到更多的麻烦，甚至影响到未来的工作——她也许不是那么天资聪颖的人，但这点道理，当她拿起手机想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给我妻时候，大概还是能想到了吧……

就这样，王曦，曾在ICU里给了我最多希望的腼腆女孩——在我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妮妮……”又是那个老太太在叫了，她一会喊着“妈妈呀……”，这会又换回“妮妮”了。对我而言，容量超限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我猜测体重还维持在107公斤左右的样子，所以身体依然痛苦。这个夜晚，我要如何闯关过去呢……如果顺利的话，我将成功转到楼上病房的CCU监护室，在那里我就应该可以拿到我的手机了——有了家人支援，这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战斗了。

我一定能守住战线！我一定要，坚守住这条战线！我不能睡，也不敢睡……这夜将是无眠的……

反倒是那老太太的一声声叫喊声，让我打起精神。我真的佩服这个老太太，这么有精神头——这都做的是心脏手术了，还能这么一直不停的喊，感觉她也不吃，也不喝，哪来着这么股劲呢！我也佩服我自己，想想自己从手术台惊醒，到现在，也挺过了不少次险情，熬到了现在，没准还真是有神明保佑我。

不停从喉咙里咳出的痰和白沫，提醒着我，肺里的积水并没有减少……或许还在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