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熊孩子！（2 / 2）
“你希望我说什么？你觉得，我说完管用么？你知道我能活到哪天么？我知道么？”我笑的更开心了。
“我都不能替我自己的事情操心做决定，手术之后能不能活下来都不清楚——我能替你能不能怀孕生孩子，怎么安排工作操心？我没有要故意找点理由不帮你说话，大家共事那么久，但……你不觉得，这样我太好笑了么？好吧……我告诉你个方法，你可以试一下……”我还是帮了她一小下。
……居然这个时候，没人安慰我，还指望我能替她们做点什么——对，女人让我有时候会烦。
最后，术前我还是忍不住，给家人打了电话。我隐约觉得自己这关会很难过……
“妈，我明天手术了，给你打个电话……”
“儿啊，妈妈知道你现在不容易，一定能赢，手术没问题，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你就在ICU里好好养着，然后回病房之后第二天，我们就把你转院送到中心医院了，那边媳妇都接洽好了，你就放心手术啊，儿啊你之前那么多难都挺过来了，这次也没问题，老天爷保佑你啊，你肯定没事的！你这是在BJ最好的医院啦，那就是全中国最好的医院啦，这里的大夫一定能救好你，你不要有负担啊！”
“嗯，妈我知道。这次……我能挺下来。妈，我想说……”
“儿子，你什么都不要说，妈什么都明白！你就是相信大夫！”
是的，如果不在BJ，大夫们这么厉害，我也挺不到今天——当年我亲舅舅，也就是母亲的哥哥，也是尿毒症，在东北老家输液时治死了——大夫当时拼命的输液抢救，活活憋死的。而现在ICU里此时此刻，正在无边际的回忆的我，深刻体会着当年舅舅濒死前经历的那些……他的坟，倒一次都没去过……
“妈，那你以后多注意身体——儿子不好……没机会好好伺候你和我爸了……这些年……太忙了……”
“儿啊，你不能说这些啊……你不能说啊……”母亲极力制止我说下去。
“妈，那让我爸接电话吧……”我缓了下情绪。
“来，儿子找你，快点过来！”母亲急促的催促那边的父亲，父亲总是拖拖拉拉的。
“喂……”老头每次接电话都是长声，第四音调的“喂”，声音里总是沙哑无力的。
“爸，我明天手术了——你身体一直都不好，你得多注意身体……以后照顾好自己……”
“啊……”还是第四声，父亲依旧嘶哑着：“你怎么样？打视频，我看看你……怎么看不着呢……”
我打开了视频，视频里父亲虚着眼睛，戴上了眼镜，努力看着镜头这边的我，屏幕的一角是母亲要挤进来的脸。医院里钢筋混凝土的结构，而我在走廊里的一个角落，信号没那么好。父亲埋怨母亲在挤他，他就看不到我了，母亲则跟父亲生气，她也着急得看看儿子——两张脸争抢着我手机的屏幕。
“你俩别老生气……哎呀……我好着呢，我这都好着呢，你们看……”我马上把手机放正了一点。
“哦……”父亲仔细瞅着手机里的我，咳了口气……表情很凝重——他特喜欢和别人视频聊天，不管别人喜欢不喜欢视频，他总是要打扰别人才会开心。每次打开镜头以后，他总是笑嘻嘻的，哪怕刚刚接电话的时候，还表现出嘶哑虚弱的样子，也会立刻变得精神很多，说话声音也会立刻清晰洪亮起来。他现在看我的样子很认真，似乎是捧起我的脸在端详，好像少看到，就没有了——他也许想到了，这可能是最后一眼。
“儿子啊，你那边都挺好，是啊？”母亲也关切的看着我，这两天折腾来、折腾去，她苍老了。
“嗯，嗯……挂了吧，没事了，你们多注意身体”我眼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眼泪出来。
然后，我给妻也去了个电话，她还在联系医院和术后衔接转院的这些事，帮我准备手术后去ICU和回病房会用到的各种东西，东西很多。现在的她忙的还没空想到后面的我会怎么样——我也别再这个节骨眼上，给她添乱了，她压力够大了，现在就靠一股精气神顶着她——她坚信我一定会好过来，完全不敢想如果手术失败以后的事情——她的世界现在只有一个选项……我轻松的跟她唠了几句病房的事情，闲扯两句，就挂断电话了。挂断之前，我留了句：“开车注意安全，回家好好吃饭，让孩子以后好好学习。”
最后，我想了想，是该给孩子去个电话了。从我尿毒症起，这两年他也经历和成长了不少，但也还只是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现在放寒假了……这段时间，突然发现我心脏的问题，到医院之间的各种波折，这些信息也在冲击着孩子——他也知道，我做心脏手术的可能的最坏结果有哪些。我母亲一直担心这些对这么小的孩子影响太大，觉得是不是要有一些什么隐瞒点，别什么都告诉孩子。但是我坚持，让他早点知道也没坏处，这样孩子能早点立事，明白人情冷暖和道理。所以，哪怕之前尿毒症期间，有时候情况比较不好的日子，我也会在与孩子在院子里遛弯的时候，透露给他万一没有爸爸了以后，他应该怎么规划自己的人生。
“喂，你写作业呢么？还是在家偷偷打游戏呢？”父亲的权威，还是有的。
“作业写完了啊，我看书呢，我没打游戏。爸爸，你还在医院呢么？”真是听话，还关心爸爸。
“嗯，我明天手术——儿子，爸爸给你打电话……是想说，万一，万一爸爸手术没成功的话……”
“明天手术你别怕疼啊，你别害怕啊……爸爸，你还有事么？没事就挂了吧。”他没事人一样。
“……写你的作业吧！”气得我挂了电话，这熊孩子！！！挂下电话的我，竟笑着……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