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就是大夫（2 / 2）

“你……是大夫么？”他反倒问起我来了。

“不是……”我想怎么敷衍他，又不至于撒谎“我是造设备的……工程师……这些技术，我懂。”

真实的谎言。不过很奏效，羊羊想了想，离开了——他应该去找真的大夫去了。

我慢慢的等待，眼看输液管里一滴一滴的液体，流进我的血管——我的呼吸也越来越艰难……

“38床，你什么事找大夫？”一个白大褂出现了，二十七八岁，戴着眼镜，满脸书生气。

这个应该是真大夫了，我迅速组织了我的语言，得能把自己的情况说清楚！

“大夫，我尿毒症……术前体重96公斤……现在108公斤，不到24小时……容量超了……输液太多了……血滤机……超滤率设低了……得加超滤……”最简洁的话，我也花了不少时间说完它。

“嗯？”他也惊讶了一下，也许他没见过这样的ICU病人，“你懂超滤？”

“我天天做腹透……自己的机器……天天算超滤……大夫，现在……超滤率是多少？”

大夫似乎理解我说的情况，也渐渐可能感觉到问题严重性，走到了血滤机旁边……

“200”他的意思是200毫升每小时的超滤设置，“你平时自己都设了多少？”

显然，他太年轻了，不理解我说的腹透机的超滤设置情况，完全不同于这台血滤机的设置方式。而且这家医院，是以心脏手术见长，心脏科的医生甚至都没怎么见过腹膜透析机的样子。我术前刚刚搬到病房住院时，院里甚至没有腹透机能够给我用，我还得把自己家里的腹透机搬来。当时，我把设备推过来，再加上堆了半墙高的透析液，吸引了很多大夫和教授们的好奇，还来问我怎么用——心脏手术这些器械介入手术的医生，堪称技艺高超的“手艺人”，但是对这些他们不熟悉的，新奇的器械和工具，也总是充满了好奇。

王教授——也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团队，负责我这台手术。在病房里的时候，术前我一共就只见过他一次，而且当时还没认出来是他。反倒是他走出病房后，看到我那台腹透机，又特意跑回病房兴冲冲的问我：那个就是腹膜透析的机器嘛，高科技啊。然后问我那个机器的操作流程和原理，然后肯定的点点头后，向我笑了笑，然后出门又在那个腹透机旁研究了半天。

所以，我现在跟大夫解释太多腹透机和血滤机的超滤区别，无济于事，因为腹透机不能设置超滤率。

“200太低了……大夫……得高点……600或者800吧……腹透机不一样……”我勉强回答了他。

他疑惑的看看我，600或者800这样的数据，可能距离200太远了，他不能相信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可以这么指挥——甚至指导他。而我说出800这个数，是记忆里，上一次尿毒症抢救时才主任设置的参数。他走回我床边，想了想。

“你不用管这些，这都不需要你去想。机器都是专业人员设置的，没有问题，你好好休息吧。”

“我体重……超了12公斤！上面还挂着……这些输液……我要憋死了！200太少了！”

我决绝的看着他，强调给他我要死了！我知道，这是我最后挣扎的机会……

“你的输液的处方，都是大夫们审核过的，也没有问题。”

他——再瞅了一眼血滤机——面无表情……沉默……

“你先休息吧。”

然后，他走掉了。临走前，我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含义……

他是回去喊救兵了么？我问自己。我看了看旁边的王曦，她能做的也无非这么多。或许在她眼里，刚才这一幕，大夫已经过来给过意见了，我再强调什么，甚至可以说是无理取闹。

也许，10分钟后，他们就都会回来了……

10分钟过去了……我心里默数着时间……

或许，再等一会，他们就会回来帮我调血滤机参数了……

20分钟过去了……我会死么……

“王曦，大夫走了……有半个……小时了吧……”我问她，她回头看了下墙上的钟，点点头。

我渐渐绝望了……窗外的太阳，果然，也渐渐西沉了……

我明白，对于我而言，很快就是无尽的黑夜了……

以前不理解人在ICU里抢救，最后还是会离开人世的一些技术性原理……人无非承受不住就死掉了，以为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现在，我自己就躺在这里，浅显的容量控制原理，自然而然的就会死去了。

我现在想起来，一下午都在一阵又一阵呕痰的……29床的那个尿毒症的病友，艰难的挣扎着。我才想起来，他也有一台血滤机，也许也是200的超滤率——他该是早早就在那里肺部积水，在恶心呕水了。

……黄泉路上——倒是有个伴了。

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