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2 / 2)

这都不是容易的活儿。看仓库,仓库失火了、进水了、被盗了,都得照价赔偿甚至治罪。运送公物则更苦了,当时治安很差,路上万一被“梁山好汉”打劫,那就得赔上身家性命了。

因此史书对此评价说,“役之重者,自里正、乡户为衙前,主典府库或辇运官物,往往破产”。

苏轼所在的凤翔,更是衙前之役的重灾区。这里的老百姓每年都要在终南山砍伐无数木材,编成木筏,装载着西北诸州县的官物,沿着渭水进入滔滔黄河,一路漂流而下。经过三门峡等险峻之地,运抵位于黄河下游的首都开封,交割完毕,才算任务完成。真可谓九死一生!

更让苏轼感到气愤的是,当地部分官员毫无悲悯之心,很多公物明明无须紧急运送,却还强迫服役的百姓赶在黄河汛期出发,这不是驱民入渊吗?

苏轼抓住了问题要害,果断修改了制度规定,让服衙前之役的百姓可以自己选择运输时间,避开黄河汛期,这样衙前之役的危害减少了一半。

1063年3月,宋仁宗去世,宰相韩琦任“山陵使”,负责修建仁宗皇帝的陵墓。修陵需要大量巨木,韩琦就把这个任务压到了森林密布的凤翔府。而苏轼作为凤翔签判,负责具体落实运输巨木的任务,需要组织大量民夫服衙前之役、运送巨木。

韩琦是当年提携苏轼的伯乐,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苏轼都得尽心尽力,甚至超额完成任务,方能报答知遇之恩。

可是,苏轼却毅然给韩琦写了一封信。在这篇《上韩魏公论场务书》中,苏轼直言“轼官于凤翔,见民之所最畏者,莫若衙前之役。”洋洋洒洒、直抒胸臆,把自己见到的真相写了下来,论述了凤翔衙前之役对百姓的危害。在信的末尾,苏轼恳求“及今使郡吏议之,减定其数。伏惟相公留意,千万幸甚。”劝说韩琦裁减数量,尽量纾解民困。

在运送这批巨木时,恰逢渭水干涸,民夫只能变身纤夫,用万千血肉之躯挽木而行。苏轼看到“千夫挽一木,十步八九休”的场景,将其写在《和子由闻子瞻将如终南太平宫溪堂读书》长诗中,感慨“王事谁敢愬,民劳吏宜羞”。

即使他为这一方百姓做了这么多好事,他依然感到羞愧。“民劳吏宜羞”这五个字,应该送给那些劳民伤财的庸吏,该感到羞愧的绝不应该是苏轼。

在那些欺压百姓的恶吏面前,苏轼则展示了他雷厉风行的一面。他很快又发现了一个“潜规则”。

当时凤翔府的监狱里关押了不少良民,很多是因为服衙前之役获罪的,正如他在《上蔡省主论放欠书》中说“或管押竹木,风水之所漂;或主持粮斛,岁久之所坏”,有的是因为运送的竹木漂走了,有的是因为看管的粮仓里的粮食时间长了变质,便被抓了起来。

其实,朝廷对这类事已经下了诏书,要求赦免有关人员。凤翔府负责此事的官吏却把朝廷明诏秘而不宣,“凡今之所追呼鞭挞日夜不得休息者,皆更数赦,远者六七赦矣。”大量“囚犯”被关在牢中,以追讨他们所“欠”的财物,甚至有遇到六七次赦免都继续关押的,导致朝廷诏书成了一纸空文。等到这批人把家底儿全都吐出来之后,当地官吏才公布赦免诏书,可是人也关了,钱也罚了,诏书还有什么意义呢?

苏轼得知内情之后,亲自到监牢里面询问。“问其以不得释之状,则皆曰:‘吾无钱以与三司之曹吏。’”

苏轼通过亲自“询囚”,敏锐洞察了一切,果断释放了这些百姓,让他们回去安居乐业,又严厉惩罚了恶吏,并把这个“潜规则”如实上报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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