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缠68(2 / 2)

我转身欲走,这二人世界,已没有我的天地,眼角余光,却瞥到她头上那支绿玉簪,我修行百年才得的护身之宝,她还是带着的,她还是惦念着我的,她心中还是有我的,我……

回过身,我递与她一个笑脸,“妹妹,并非我不愿意,只是我自幼修行,异于常人,不得接触男女之事,恕不能从愿了,妹妹如不嫌弃我,我还愿意陪伴于你身侧,请你禀明二老并你夫郎,让我常陪于你身边吧。”

委委曲曲的,我留了下来,为了我也不知道的结局。

夜夜夜夜,我倾听隔壁卧房传来的声音,让快意的呻吟,把我割的四分五裂。

她喜欢在无人的时候,斜倚在我怀中,低低诉说与她那夫郎的分毫琐事,桩桩件件,眼眉之间,隐含狡黠,又若有企盼。

一张鸳鸯榻,容不得三个人。

我要留下来,就必定有人出去。

我有20年的人寿,几百年的鬼辰,对付这个男人,我手到擒来。

八月中秋,阖家团圆,我也是其中之一。

踏着风头鞋,披着紫绡衣,袅袅娜娜的跟在张门辛氏之后,那张公子的眼神,牵牵绊绊,系在我的身上。

瓜果月饼,五味俱全,我拈起一颗葡萄,含在舌间,轻笑着铺开棋盘,开局,部子,我看到她坐于他身后,轻摇羽扇。不妨,且让我与我手中这颗棋子,先决一番高低。

纵横十九道,迷煞天下人。

捻起一枚棋子,我眯着眼斜睨他,看见他迷乱的眼神,不必下,我知道我已赢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踩着月光寻到我的屋中。

“公子,此时夜深人静,你怎么不去陪她,却来找我?”

“她贪食好睡,早已人事不晓,我孤枕难眠,找妹妹来说说话。”

“公子,这不好呢,孤男寡女的,人家要说闲话的。”

“不怕的,这么晚了谁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你与她情同姐妹,自然也是我的至亲,好妹妹,你先让我进屋阿。”

“公子……”

“好妹妹,自打第一次看见你,我的心就全给了你了,我娶她也是为的你阿。”

“你此话可真?”

“若有半点虚假,教我天诛地灭。好妹妹,你就依了我罢。”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明烛照红妆。那一夜,我屋内的红烛,灼灼烧到天明。

“姐姐,相公他这几夜总是找借口出去,你说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这……这未必呢,怎么,妹妹不放心他了?”

“姐姐取笑了,男人总是爱偷腥么,我没有放在心上。”她眉头微蹙,转而开颜,“姐姐可还记得,我还想让姐姐亦嫁给他呢。”

“不错,可我一直不明白,妹妹不是对他很满意么,为何对他的不忠却如此冷漠?”

“姐姐你曾对我说过,男人不过是喜新厌旧、负心薄幸之徒,我的心,自从给了姐姐,就再未回到我的身体,可是,许多东西,你给不了我,姐姐你可曾记得,我问过你,男女之情到底有什么好处,使人销魂,你不告诉我,可现在我懂得了。”

“我不明白,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姐姐,你对我的好,说的出,讲的明,但相公他的好,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我不懂,与张世杰的几夜缠绵,只让我反胃。

但我不会放弃,我的计划,离成功只有咫尺之遥,昨夜,他对我说,为了我,他愿意抛开现有的一切。我知道,这不过是枕边清风,醒了,也就可以忘了。我要的,是另一样东西。

我看见他,日渐憔悴,与鬼偷欢,就要付出非人的代价。

他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我的好妹妹,结缡半载,就成了新寡。

她一身缟素,娇滴滴的小美人,眼睛哭的红肿,但看不见伤悲。

我轻轻搂着她,我知道她看的见我的笑,我也知道她不会在意。

“妹妹莫要伤心了,身子要紧,这样一个人死了又有什么要紧,莫让老爷太太担心,快别哭了。”

“多谢姐姐,幸好有你在我身边,不然……”

我们依偎着蜷缩在灵台下,相依为命的两个女人。

我们真正又在一起了,她是贞洁的孀妇,我是忠诚的女伴,我们工刺绣,善吟咏,陌上桃花,曲江芙蕖,总有我们玩赏的身影,我的满足,她看的到,她的欢颜,掩不住眼底的寂寞。

炎炎的夏日,青草池塘,处处蛙声,她闲闲的倚在金鱼池边,捋蕊成屑,几分闲愁,却上枝头,我轻摇罗扇,“妹妹有心事呢。”

她回头,轻笑嫣然,“没有阿,和姐姐在一起,又怎么会不开心。”

“你瞒不过我的,看你那样子,不是外伤,却是心病呢。”

“心病却须心药医,姐姐可知道医我的药么?”

“只要妹妹说的出,我总会帮你弄到的阿。”

“药好办,但药渣却不好处理呢。”

药渣?

昔日一帝巡视后宫,见众妃神情倦怠,面色无光。帝急招太医,然月余而效微,帝怒而杀之,遂张榜以求名医。有南疆术士,穷半月之功以疗妃之疾,渐如昔,神情媚好,婀娜多娇。帝重赏之。回转后宫,见阶前有男仰卧,面黄肌瘦,羸弱不堪。帝怒问曰:“此乃何人?”神医答曰:“小人为妃子用药后剩下的药渣也!”

我们曾经一起读过这故事呢,微黄脆弱的纸张,潦草凌乱的字迹,她自不苟言笑的父亲房中窃出,带着一点偷欢的愉悦,翻看这古老的禁忌。

我们彼此依赖,互为良药,慰藉对方的寂寞相思。

前尘往事,莫非真的只留余烬?

“我不明白,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引得妹妹痴心若此?”

她不语,我执执又问:

“妹妹如何恁的执迷不悔?”

“姐姐错了,执迷不悔的不是我,倒是姐姐你呢。”

我惶恐的抬头,看见她含笑的眼睛,她如何知道,她知道多少。

她的声音如此的平静:“姐姐,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永远是你的好妹妹。”

她笑的如此欢畅,“姐姐,可否帮你的妹妹找药呢?”

我要帮他找药,我有她的心,但治不了她的病。

辛家的花园,日暮时分,在某个隐秘的一角,总会有各色男子于此等候,温柔的,狂放的,人不风流枉少年。

温暖午后,偶尔也会看到有人离开,佝偻的肩膀,萎靡的背影,蹒跚几步便颓然倒地。

我终于可以畅快的做鬼,夜阑人静,盘桓于梁架间,俯瞰颠鸾倒凤,黎明时分,即屈身于男子身上,如附骨之徂,我的报复,锋锐如刀。

真的良药,未必苦口,快意的云雨巫山之后,美人的容颜越发的动人,剩下的药渣,我替她收拾齐全。

渐有蜚短流长,说那辛家姐妹,神仙一般人物,却是吃人不吐骨之妖魅,流言四起,浮浪子弟渐近绝迹。

无所谓。

薄暮冥冥的时分,总会有客居的游子,抑或狂妄的书生,向乡里邻人打听那日渐荒废的辛宅的情形,然后总有胆壮之人,强逞能耐一探吉凶,再然后,就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旖旎风光。

有什么呢,终也不过是荒郊深处的一堆枯骨罢了,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这样的日子,有多久了呢?

有善歌的盲者,把这故事散向五湖,又是若许年,满面尘色的旅人,用这香艳刺激的故事,向葡萄架下的青衫墨客,换了一碗香浓的菊花茶。

一本叫做《聊斋志异》的小册子,渐渐流行于里巷坊间。

这无德的文人,把我们的故事改头换面,镶嵌其间,满纸的孤魂野鬼,狐女花妖,他剪断她们的尖牙利齿,仅留芙蓉面秋水眼,让那帮无聊的书生,借以意*。

就有更多的轻薄儿,为寻娇妻腻友,故意读书于荒宅,避雨于旧庙,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只有西山白骨,渐随风化。

天上只三日人间已千年,辛家荒宅早成灰土。

我忘了我还是鬼,她忘了她曾为人,我们这对异姓姐妹,萦绕其间,等一味色香味俱全的良药,医我们永世不愈的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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