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自欺欺人者与伟大蓝图(1 / 2)

雪茄上积攒了许久的烟灰,被经理屈指弹落。

“无趣啊无趣。”

送离二人后,他回到办公室,挪了挪自己的毛线帽,看向墙头挂着的油画——奥诺斯岩石,画中是希腊军队在昔日赫拉克勒斯无法攻陷的要地驻军的场景。

他一向倾慕于此番场景,在那里,亚历山大三世终于抵达了大力神所不能抵达的高地,人民的守护者也终于胜过了赫拉女神的荣光。

身后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位门徒低声说道:“大人,将军在后厨等着您。”

“食客身上取下来的都送下去了么?”经理侧过头问。

“都已经送过去了。”

“我们下去吧。”他吩咐道,将雪茄在手中掐灭。

后厨在墙上兰花的第一层,方才那两位警员来时他有意领着他们错开了它的位置。

下楼之后,经理绕过台阶,提起一盏油灯,在低垂的铁链中穿行,跨过地上的蜡烛。经过一条斜向上的甬道,后厨沉重的铁门便在深嵌在尽头。

门徒在他身后,向前一步抵住大门卖力地将铁门推开。

幽邃的溶洞里一坛圣火熊熊燃烧。

他走下台阶,门徒及时将铁门合拢,仿佛在空旷的地下挥下了沉重的铁锤。

“我的大人!”经理张开双臂对另外一个人喊道。

将军索斯提尼斯枯瘦的身体在圣火前晃动,形成的影子在苍白潮湿的洞穴中格外庞大。露水从钟乳石上坠落,一根根铁钩随着热风摇晃。金属碰撞的杂音中,钩子上挂着的胴体如饱满的果实般摇摇欲坠。

经理避开脚下的一滩水洼,缓步走至老人旁边,双手握住老人的一只手以示敬意。

被称作将军的老人身形干枯,样貌丑陋。他的额头上满是苍白色的疣和隆起的囊肿,脊背弯曲歪斜,无法直立。痛风在他身上甚是严重,他伸出的右手如鸡爪般,嶙峋怪异,关节处被硬质痛风石所堆积。

老人收回手,继续眼前的工作:“他们走了。”

“走了。”

“两个凡人?”

燃烧的圣火前是一张屠夫用的桌案,地上散落各式各样的刀具。

一只祭祀用的牲羊从腹部被剖开,他的血手在羊的腹部反复地摸索着,仿佛在体味着什么。

“两个警员——两个士兵,他们好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认为最近失踪的几个凡人是我们带走的、或者说与我们有关。”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要他们几天之后过来参加我们的宴会。”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经理低了低头:“按老办法吗?”

“不……最近我们还是收敛点,拿出一个我们的人给他们好了,”将军索斯提尼斯细细品味着羊心的质感,“圣安德肋刚从中东回来,我们姑且卖他个好。大业即将达成,不要过早暴露我们的意图。”

“就这样舍掉一个人吗?希腊人已经不多了。”

“最早的时候,我们还只接收马其顿人,希腊人又算什么?”老人将羊心揪下,丢到口中咀嚼,“时间已经不够了,该流的血该趁早流了才是,不要满肚肥油地在床上死了。”

“您觉得谁会比较好?”

溶洞内的焰光一闪,经理刚要抬头,溶洞顶的血水便滴落到他的额前。

枯瘦的手将羊肝递到他的眼前。

“我的士兵,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将军命令道。

羊肝上的裂纹藤蔓般蔓生,这是吉兆。经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事既然是乔伊斯造的孽,那么还是得有他来受着。”

“让他带上塞琉西亚城墙上的碑文,关于苏萨的第二次祭献的碑文——他会认可的,”老人说,“这是大功业的一部分,他入教虽晚,但是对教义的理解这几年来属实难觅。他今日睡去了,明日总有醒来的日子。”

………………

“我约好了,安德鲁·乔纳森……对,在这里,座机号是42379167212。”

在前台确认了之后,安德鲁提起手里的一袋水果和保温盒,右拐步入金百合疗养院的住宿楼。

今天是个好天气,窗外的草坪上活动不便是老人们被护工推着晒太阳。靠西边是露天网球场,中间的球网被拆了下来,几个身体健康的老头子穿着运动短裤在场地上玩抛接球。

几只蝴蝶飞进了住宿楼,翅膀如油花般色彩斑斓,擦着他的衣角飘了过去。

安德鲁绕过一位端着秽物的护工,扣响了父亲的房门。

“请进!”

门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

父亲带着老花镜,俯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他的手颤颤巍巍的,不时拿钢笔去吸墨,写字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挑战了。

“爸,你在写什么呢?”

安德鲁将手头的东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结果被老头呵斥着拿开,只好将它们都暂时摆在床脚的地面上。

老头子用希腊语在写他的账单,像是什么昨天要护工给他带了几串香蕉、前天又要他们买了一叠新的纸张。他都一条条地严谨地记录下来了,然后按他的存款计算他的余额。

“好了好了,别记这些了,你现在还有多少钱?”这老头子还没忘了他的会计老本行。安德鲁叹了口气一把薅过他的钢笔,盖了盖丢回笔筒里:“你儿子会给你付的。”

父亲摆手,慢悠悠地摘下老花镜:“我不和你说这些。”

“今天不去和朋友们打球?”

安德鲁翻看自己拎来的袋子,取出一个苹果洗了削皮。

“嗐,他们都不行,我想打网球都没人陪我。”

“你这个年纪还打得了网球吗?怕不是腰都要闪掉。你胆子大不要命,人家还惜命得很呢。你不能找些轻松点的娱乐吗?”

“你不要说我,我还说你呢!”老头拿指头戳他的额头,“人家都有孙子孙女可以带。我呢?一把老骨头了还孤零零地在这里。”

“我独身主义,到街上找人解决了就好,就是你孙子可能不知道在哪里,”安德鲁顿了顿,将手里的苹果塞到父亲手里,“想吃苹果是不是?来,拿到这个,三十分钟没吃完我要你好看。”

父亲抱怨道:“我牙都松喽。”

“不过啊,”他想了想说,“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啊?”

“唉,最近这几天放假嘛。”警司勉强笑笑说。他总不能和自家老头子说,你儿子刚刚因为要避嫌,被他同期的同事开了假期吧。

“你身体养好了?”

“比你强就是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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