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2)

两人的婚礼,在关家父母的操办下,很快在上海隆重举行。浦江饭店最大的宴会厅里,鲜花和藤蔓装饰的小拱门前,穿着婚纱的新娘美得很耀眼,两旁的花束搭配着红色的地毯,上面撒着玫瑰的花瓣,关爸爸牵着她的手,踏上了这条爱的花路,郑重地把她交到了新郎的手上。爱是一切的答案,也是唯一的理由,她的笑里盛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又怎会想到她的盛装出席,不过是迎接她人间疾苦的开始呢?

舒家除了新郎外到场的只有不到一桌人,剩下的几乎都是女方的亲眷。敬酒的环节,关家父母带着小夫妻俩,关爸爸把女婿挨个介绍给自己的同僚和朋友,请他们多多关照。舒方圆表现得很是得体,赢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他对席间偶尔出现的低声议论选择了充耳不闻,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既然选择了,那就是跪着也要走下去,直到走出一条阳光大道来为止。

新郎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谁来恭喜他,他都笑着举杯,笑得没心没肺,关琳琳拉也拉不住,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所有人都觉得他小子捡了个大便宜,是太高兴了才会如此,但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注意到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三天后,是男方的酒席,小夫妻俩一起回到安徽老家,临行前她在内心告诫自己,要好好表现一番,给老公长脸,让婆婆喜欢,她特地去商场给婆婆、大姑子、小叔子都精心挑选了礼物。

坐着一辆小中巴一路颠簸,经过整整一夜的行程,终于来到了小县城,下车后又翻山越岭地走了一个多小时,走的她脚上起泡才终于来到守村,正值春夏交替时节,空地上见缝插针地长满了各种她从未见过的植物,每家每户的房子,真正地做到了开门见绿。见到她和舒方圆进村,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远远地望着他们,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她想过老舒家穷,但是她没想到过老舒家这么穷。朝南的是三间青砖瓦房,上面盖着茅草,东边搭了三间低矮的小屋,分别是厨房、猪圈、羊舍。仿佛是为了迎接她的到来,猪在猪圈里“哼哼唧唧”着,羊也发出“咩咩咩”的叫声,山野里清新的空气伴着动物屎粪的味道,真是既上头又下头。想着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不由得一阵心疼,把他的手握得更紧,舒方圆面对村民打量的目光,想着老家人的保守思想,无来由地一阵心虚害臊,赶紧挣脱了琳琳的手。

婚礼实在是寒酸而简陋,虽然对于老舒家来说也已是竭尽所能。墙上张贴着红纸剪成的喜字,昭告着这家今天有喜宴,老舒家门口的路上,村民们来来往往,听说大城市里的新娘来了,大家都争相来一饱眼福。但对于自幼长在上海的新娘来说,生活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让她大受震撼,尽管她觉得自己表现得不露痕迹。

一阵风刮来,尘土飞舞,让人迷了眼。猪圈门口用高脚凳架着,上面并排铺了两块旧门板,上面放满了预先准备的凉菜,带着缺口、残留着油渍的碗筷,横七竖八地倒着,能看到苍蝇、蚊子不断地盘旋着。猪圈里的猪大概是难得见到这么热闹,也兴奋起来,在猪圈里上蹿下跳着,终于一只猪元帅成功越狱,它跳过了猪栏,一路向前,横行直撞地撞倒了放菜的门板,撒着欢儿在人群中四脚奔腾,村民们见怪不怪,倒也不惊慌,大家笑骂着,围成个圈,相互配合着把猪往猪圈赶,这猪倒也聪明,虎视眈眈地和人对峙着,一点也不想认输,终于,一位身手矫健的村民,一个箭步上前,窜到了猪头前,两手一把揪住了两只猪耳,使出吃奶的劲把猪往猪圈拉,猪不甘心地赖着屁股,四只脚在泥地上蹬出了个小坑,它摇头晃脑,嘴里发出呜呜声,像是在抗议人们不带着它一起热闹,这时舒母拿着一根藤条过来,死命抽打着猪身,一道道红色的血印,很快触目惊心地交叉显示在猪身之上,猪元帅在心不甘情不愿中,一步一步被众人送回了猪圈。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帮忙的大婶们若无其事地,从地上往盘子里捡起掉落的食物,那些看着干净的,比如切开的鸡蛋、牛肉片之类的直接装盘,沾着灰的放在嘴边吹吹继续装盘,那些明显带着泥灰的食物,在装着清水的塑料盆里涮一下继续装盘。关琳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胃里不断反酸,跑到路边哇哇吐了半天。

开席了,她跟舒方圆说自己胃不舒服,所以吃不下饭,舒方圆没有说什么,让她坐在旁边歇着。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块饼干,她就着热水垫了垫肚子。

一拨又一拨的人,像看天外来客一样不客气地朝着她指指点点,用她完全听不懂的方言对她评头论足。她穿的是成套的红色套装,面料上暗藏着龙凤花纹,泛着微微的光泽,衬得她整个人愈加洁白端庄。有大妈不断地拉起她的衣角反复摩挲着,感受着丝绸的质感,不断地感叹着。又有热情的大妈拉起她的手反复地看,伸出自己的手,将两只手对比着,一只光滑细嫩、柔弱无骨,还涂着鲜红的指甲油;一只粗硬黑大、像是只铁耙,黑色的污垢深深嵌进了皮肤,像是中了某种剧毒;两个女人同时在心里都对自己暗自打分,各自充满了优势。关琳琳任她拉着,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硌得生疼,但也不好意思抽出来。旁边的一群老娘们儿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笑得更欢了,她们在心里感叹着:“老舒家怎么娶了个这样的媳妇,这样的手以后可怎么干得了活儿哦?”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