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rus:箭翎72(2 / 2)

晌午,我有些疲惫地回到军营。我揭开营帐,却看见一个女孩立在那里,是刀锋意志。

“你受伤了?”她打量我,也看出了我的疲态。

“嗯…一点轻伤。”我说,“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大碍。”

“谢谢你,为我们拦截了他们的援军。”她说,“没有你,凌晨的战斗不会这样轻易结束。”

“那是小队的功劳,并不在我。”我喃道,“能与刀锋意志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她笑了,向我点头:“我叫艾瑞莉娅。”

我看着面前这个赤甲红袖的女孩,她在战场上是那样凌厉,令人胆寒;而在战场外,确实这般平易亲切,有着如此怡人的笑容。她纯净地完美,完美地如初春融雪的溪流。站在她的身旁,我的疲惫与琐思,竟奇迹般地消融了。

“听说,你认识惩戒之箭?”她问。

“他是我的旧友。”我说。

“那么,”她说,“你能带我见一见他吗?……或者,带他来见我?”

“怎么了?”提起韦鲁斯,我竟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我想感谢一下他,代表自卫军。”她认真地说,“他的存在为我们缓解了不少压力。我能见到他吗?”

我看着她期许的眼神,发现她是如此难以拒绝。她只有十六岁,尚且是个小女孩,但正是她眼中的成熟、睿智与纯净,让所有艾欧尼亚人能团结起来对抗入侵者。我突然意识到,有她,是整个艾欧尼亚的幸运。

我又想起他在月光下提起她时,语气中那一丝转瞬的迟惘,想起他那一晚复杂的情绪。

我点头向她许诺:“他会乐意见你的。”

她又喜悦地笑了。

“为什么?”我盯着他,恼怒地问。

“我说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的嗓音比上次更加沙哑,近乎难以辨认。也让我再也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没有迟惘,没有痛苦,没有波澜边缘的哪怕一丁点浪花。

“可你上次还这么想认识她…”我还是难以理解他的固执,“现在她主动想见你,你到底在怕什么?”

面对我急切的质问,他赤红的眼睛微张了一下。他沉默了良久后才说:“你不明白……”

话里还是没有一点有效信息。我想听他说下去,但他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我们不欢而散。我把消息带给了刀锋意志,她似乎有些失望。

“那可真是遗憾。”她说。

“抱歉,我也没料到。”我还在气头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看到她低头若有所思,又突然抬起头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来自帕拉斯?”

“是,怎么了?”

“能给我讲讲他吗?”她说,“你的朋友。”

我向她讲起了所有与他有关的往事。

“我也许明白了。”她突然说,语气中带着莫名惊讶与哀伤。

“我的父亲曾给我讲过暗裔。”她说,“它们是远古堕落的飞升者,拥有强大的神力,曾给人类带来浩劫……残酷的暗裔战争后,它们最终被人类所战胜,并将异化的神力全部封存在武器中,陷入沉睡……“

“他的朽弓?”我一下子被她点醒。

她严肃地点了点头。我想起了那把长弓,那把怪异的精魄弓内,原来潜藏着另一个枯萎的灵魂。

“传说中,有一件暗裔,就埋藏在艾欧尼亚的帕拉斯。”她说,“你所说的‘恶魔之渊’,很可能是古时的某一座圣所。你的朋友,在‘恶魔之渊’与弓内沉睡的暗裔建立了联结,这使他成为了惩戒之箭。但是,这种联结一旦建立,就无可挽回。暗裔会很快腐化他的意识,最终占据他的躯体……”

“什么?”我不禁失声,“这么说,他还能支撑自己的意识多久?他为什么从来不向我透露?”

她摇头,垂下的长发在背甲后飘动:“我也不确定,取决于他的意志力。暗裔会对他的灵魂发起冲击,他的精神可能每时每刻都在遭受痛苦……我曾经面对过敌人的巫师团,有过这样的体会……”

“他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暗裔是堕落者。”她喃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亚托克斯的名字…”

“亚托克斯?”我诧异道,它是传说中嗜杀成性的剑魔,在法术领主与护国军的战争中屠戮百万,逆转了战局。

“难道他只能变成这样的恶魔?没有办法改变吗?”我渐渐歇斯底里。

她摇头,眼中满是无奈与神伤。

“那时的他便不再是他了……”

她转身踱去。离开前,她最后说:“对不起…请代我向他致意。”

看着刀锋意志离去的背影,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他刻意的寡淡与漠然,原来是为了隐藏他躯体中的秘密。他日渐沙哑的嗓音,是与另一个强横的灵魂的斗争。我想到他在山上与我的对话,他在掩饰心中的情感——家破人亡的痛苦,亲临深渊的恐惧,恶魔侵蚀的绝望。

他之所以成为惩戒之箭,正是想在意识还能压制暗裔的时候,尽可能久地承担复仇的噩梦,将代表惩戒的箭送给更多入侵者。

而我,作为唯一一个他还能对话的人,却什么也听不出来。

我懊悔、焦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军营,希望他能如往常一样,出现在某处的月光下,等着我的道歉与沟通。

但他再也没有出现。

我是最后一个叫他Varus的。

有人说,一个人的灵魂逝去,只是他的第一次死亡。而当最后一个记着他的人消失,他才真正死了。

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听说后来,他在别的战场上出现过几次。战争结束后,他不再出现,任我如何打听,再没有一点他的消息。我不知道他带着那把朽弓走向了何方,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起与他最后见面的那一晚,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一点信息来,但结果总是空白,空白。

惩戒之箭只是战争的众多英雄之一,那场战争埋葬了太多人与物,以至于,这样一个响亮的名字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无数次幻想自己仰望天空,能看到那一道弧箭划破天际,丰满的箭翎在日照下闪光……

蓦地我心生一念:如果他一定藏身于某处的归宿,那一定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我独身回到了家乡,帕拉斯。尽管有了心理准备,村里的破败之景还是将我刺得遍体鳞伤。我到处寻找他的身影,足迹延伸过我们童年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但一切都是徒劳。我放弃了找到他的念头。

村子已不值得留恋,我一个人渐渐走到了恶魔之渊的边缘。当时,他正是在这里,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

我从上方向下望去,昔日流淌着紫色暗裔能量的深渊,如今竟发育成了一处潮湿的谷地。草叶葱茏,灌木丛生,一条清澈的小溪穿过,显得生机盎然。

那一刻我的心脏一颤:在溪谷的斜下方,不知怎得竟生长着一株茁壮的麦果树。繁密的枝叶招展着,一排排麦果在风中摇曳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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