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教训（1 / 2）
“哗……哗……”
浊浪拍击沙滩，在黑暗的环境中，听力反而被增强了数倍。每一次，每一声，全都清晰无比的传入耳中。
“唔……”在朦胧的黑雾中，一盏老旧的白炽灯发着近乎不可见的光，灯下的黑影发出了一声呻吟，“……”
不远处，一个戴着兜帽的少年看向此处，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你是……”灯下人盯着少年，自上而下的确认了好多遍后，原本已经灰浊的眼睛仿佛重获新生，闪烁着别样的光，“对对……没错！那既然你在，这里就一定是……”
只见他将风衣的帽子摘下，闭上了眼睛。帽檐之下的脸竟然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翁，脸上的褶皱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苦痛。
“啊……听到了……果然是这里……”自言自语间，浑浊泪水无声的从老翁脸上落下，“海浪啊……这个声音……真的是……太久太久没有听到了……”
“是我们的海……是我们的海啊！！！”老翁忽然从铁架床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弯腰痛哭，“已经过了多久啊……十年…二十年…三十四十五十年……”
就在此时，隐约可见的海岸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原本平直的一条线逐渐变得向上弯曲，在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见。
“你……”弈炼看着老翁忍不住开口道：“是早上的那个异教徒？”
“是的……”老翁听见弈炼的询问，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说。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的家，‘我们’最初的家……”老翁神神叨叨的说。
“啊……看来是打听不到什么了……”弈炼见老翁已经是半梦半醒近乎癫狂的状态，便放弃了询问的打算，再次环视四周，“那是什么……！”
远处不断变化的海平线被弈炼看在眼中，到了现在，海平线几乎已经是一个半圆了。按照常理来讲，就算是海啸也不可能形成如此诡异的巨浪。除非……
是有什么“东西”从海底浮了上来。
弈炼不自主的微微握紧了右手，但手上传来的感觉似乎有一些奇怪。低头看去，他惊愕的发现原本缠在手上的绷带已经不见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在掌心出现。
无需质疑，这十分的奇怪。但是这道愈合的伤口对于海平面上缓慢浮起的物体来讲，或许连一阵微风吹动的涟漪都算不上。
上浮的物体貌似是一个硕大无朋的头部，但是并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头发，从外观上看着就像一个巨大的章鱼头颅部分。头颅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两个大概是眼睛部分的凸起。下巴部分则是布满了一条条滴着盐水挂着海草的扭曲触须。
而当那头颅完全从海面下浮出时，它的全貌便披露在了弈炼眼前。再多的语言用来形容这一具渎神的躯体都是多余的，只能让人感觉到其中所蕴含的恶意与险恶。毫无疑问，祂是一位异端神。
带着腐烂臭味的咸湿海风吹来，浓郁的腥味像是腐烂已久的尸体。祂背后伸出的骨翼挂着密密麻麻的骸骨，只有三个指节的手指末端皆为尖锐的利爪，可利爪之间却又有蹼相连。
这简直就是魔鬼的产物…不，魔鬼根本不可能造出这般令人恐惧的形体，甚至连魔鬼本身都有可能为祂所创造。从人类基因渗出岁深层的恐惧中才能够勉强辨认出祂曾造访过这个世界的痕迹，那无疑是一场对于所有生灵心灵的恐怖洗礼。
“……”
祂睁开泛着吓人红芒的双眼，目光逐渐转移到弈炼与异教徒的身上。随后，祂蹲了下来，双手置于膝盖上方依旧像刚才一般俯视，但嘴里却吐出了诡秘无比的音节。像是破破烂烂的风箱拉动，又像是茫茫荒原上的鬼魂悲鸣。这本不应被任何生命听入耳中的声音足以摧毁一个人类的所有信仰。而那个异教徒也激动地颤抖着吐出同样怪异的音节，似乎是在回应着祂。
在如同遥远过去里葬歌的低吟声中，弈炼忽然觉得自己右手掌心的伤疤上激起了一股灼热感和一丝丝痒意，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苏醒一般。
蓦地，伤疤猛地上下撕裂，一个猩红的眼珠在弈炼的掌心睁开了。而那与深红相存在的竖瞳漆黑无比，宛如深渊。
就在眼睛睁开的一瞬间，一阵古怪的感觉在弈炼的身上出现了。就像是病毒一样，弈炼发现自己的本能正在被篡改添加了什么东西。在抬头看向周围后，原本被阴影覆盖着的一切竟然变得不再黑暗，弈炼对阴影中的所有事物也都像如指掌一般。
阴影，变成了他的眼睛。
心头微动，一根细而又细的丝线自虚空中浮现，随着弈炼的意志上下扭动、飞舞。
一切似乎都变得奇怪起来了。
“主啊……我们的主！”原本一边的老翁忽然开始向异端神呼喊，“请您……带走我吧……将我带离…”
“这苦痛的世间……”
“）%！*）*”异端神用奇怪的音节回答了老翁，漆黑的海水仿佛有生命一般开始缓缓蠕动，漫上海岸将老翁不着痕迹地给带走了。这古怪的音节给人一种同样古怪的感觉，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就像是恒长万古开始之前给予人最初恐怖之物所吟唱的弥撒。
但弈炼居然听懂了这句话。
“如你所愿，我可爱的信徒啊……”
令人难以置信的圣洁包容感与丑恶的邪恶混着在一起，令人疯狂。
“……”弈炼看着退去的海水，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不管是身为异教徒的老翁也好，还是这片诡异的海岸也好，又或者是那巨大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异端神也好。一切的一切，都令弈炼根本就不想思考。
他本能地在抗拒着这一切。
“……”异端神突然低沉的笑了。声音由低到高，由低沉到高亢，宛如声声闷雷炸响。
“不要抗拒这一切。”祂低沉的说到，穿脑而入的魔音让弈炼的神志开始变得不清晰起来。
“试着接受他们。”海水再一次蠕动着涌来，这次的目标却已经换成了弈炼。粘稠的海水裹住弈炼的双腿，并且还在持续的往上，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给吞噬一般。
“一切都会好的。”海水的动作竟然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感，就像是一双温暖的手将弈炼捧在手心上。但事实是，这双手真正的主人的手却如同枯骨一般枯槁。
“投入神明的怀抱吧，”沉重无比的困意袭来，弈炼的眼皮被强迫着给合上了。他的后一眼看到的，是异端神放着微弱红光的血眸。
“作为神在人间的代行者。”
“……！”
弈炼猛地惊醒，空气中传来的是自由学院的下课铃声。已经上完了课的李辉正在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教室，而大半的同学们还在讨论着刚刚圣教课所上的内容。
“啊，你醒了。”
直到启明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弈炼才回过神来，压麻的左手手臂传来了电流经过一般的麻痹感。他想撑着桌子直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被启明星包在他的手里。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你刚刚的手真的好冷啊。”启明星关切地说到。
“……放手。”
“…欸？”启明星有些不知所措。
“我叫你放手!”
弈炼抽回自己还缠着绷带的右手揣进了怀里，阴暗的角落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但可以听出来的是，弈炼好像生气了。
“……狗流氓。”弈炼冷冷的道，起身离开了教室。
“……”启明星僵住了很久很久。最后“咣”地一声，他把自己的脑袋砸在了桌上。
他……好像被讨厌了啊……
教学楼位置很偏的厕所里，弈炼双手撑在洗手盆边沿上，前额的发梢上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水珠。精致到让人难以置信的下巴也有着水滴悄悄地落下。
“…旧日的低语……主神的召唤……”古怪的音节从弈炼口中宛若梦呓一般吐出，其中表达的含义却是只有他自己听得明白。
“主神的怀抱……包容世间一切……！！”弈炼甩了甩一片混沌的脑袋换来片刻的清明，上课的铃声这才勉勉强强的被他听到。
意识浮沉之中，弈炼恍惚着回到了教室重新坐下。刚想趴下再好好睡一觉，可一旦低头，本就模糊的意识又像被再一次搅混了一样，古怪的难受感让弈炼非常的不舒服，他只好仰着靠在了座位上。
“弈炼……刚才那个……真的很对不起啊……”坐如针毡的启明星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很对不起……！！！”
语无伦次的启明星再一次僵硬在原地，因为原本靠着的弈炼在沉沉的昏睡过去后已经向他倒了过来，柔弱无骨的娇小身材直接贴紧他身体的一侧，肩膀上传来的异样触感让启明星比刚才还要不知所措一万倍。
启明星不再敢做出越界的行为，扶着弈炼想要让他趴在桌上。
“呜……难受……”才低下一点头，双眼紧闭着的弈炼就含糊不清的哼到。兴许是因为脑子过载的问题，弈炼说出这话的语气变得非常非常的奇怪，像是在嘤咛，又像是在撒娇。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濒临崩溃边缘的启明星往边上的阴影处挪了一些，好让别人不容易看出弈炼正在靠着自己的肩膀。
由于十分紧张的缘故，启明星感觉时间都变得漫长无比，身体左侧传来的触感则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感受到弈炼手臂的弧度以及柔软的身体正在贴着自己的整只手并随着呼吸不断的摩擦。
一方面又怕自己被弈炼讨厌，另一方面却又很喜欢这种颇为亲密的肢体接触。在启明星思想不断矛盾的时间里，上午的课终于伴随着放学铃结束了。
“我…我睡了多久？”幽幽转醒的弈炼脑袋还有一些转不过弯来，自动忽略了自己一直靠在启明星身上这件事情。
“…五十八分四十八秒……”启明星喃喃自语道。
“是吗……”弈炼扶着桌子站起来，晃晃脑袋赶走了脑中的混沌之物，“那我们走吧，回家吃饭。”
“你的手做不了饭，去外面吃吧，”启明星为了避免尴尬也假装出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说到：“作为补偿，我请你吃饭。”
“补…偿？”弈炼疑惑地摸了摸头，“什么补偿？”
“……没什么！”
两人来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KFC。碍于今天大的不可思议的人流量，启明星只能自己去排队点餐，由弈炼去寻找座位。
“找到了……”
弈炼身边的一个二人座位上一对情侣正巧在这时离开，弈炼很干脆地在那里坐下占住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座位。
“哇，你效率真快啊，这么快就找到座位了？”拿着餐牌走过来的启明星感叹道，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嗯。”弈炼应了一声，低下头开始玩起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