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初临保定府(一)13(1 / 2)

刘铭是有两个官方身份的,一个是去年送父亲灵柩回乡时,王团长给他办的217团驻保定办事处少尉副官,一个是上次离开县警察局时王叔给他办的探员证。这两个身份都有持枪资格。

所以这次出门,刘铭算的上是全副武装:

从赌坊缴获的柯尔特M1911枪套背带设计的很人性,从右肩斜向下,枪固定在左腋窝下二十CM,取放非常方便。腿上绑腿里插着用精钢打制的两把短匕首。夹袄外两个兜里各装了三十发子弹和一袋小石子。近身有匕首,十米内有石子,十米外有手枪,完美。

头戴礼帽,上身夹袄外一件灰色细布褂,下身打好绑腿的夹裤外罩一条黑色灯笼裤,脚踩黑色家做布鞋。是的,这是刘铭照着电影《小兵张嘎》里罗金宝的打扮为自己准备的,这还是第一次上身。根据他的记忆,这种打扮现在不算很另类。

马鞍桥上挂着的包裹里装了一套学生装,一套工作服,对,就是那套夜行衣。本来想将军装也装上,但想到现在的保定还不是西北军的地盘,就放下了。再等等,明年底这河北大地就是西北军的主场了。

跨下骑的是父亲给刘铭的十五岁生日礼物,一匹三岁口黑色蒙古马,不够威风,只有一米五的身高,但不挑食、速度快、好调理、耐性好,实在是太适合刘铭了。

早晨七点,在母亲和小婵再三叮咛中,赵青的脉脉注视中,刘铭开始了恢复记忆以来的第一次单身远行。他是想苟在乱世,可并没真想将自己的脚步困在刘庄乃至全城这个小地方。

本次保定行,目的有三,开眼、开源和开心。

初春的早晨骑马远不如以为的浪漫,真冷啊。小风吹过来,有种透骨寒的的意味。但就此回去再加件衣服?那还不得让小婵他们笑话死。为了面子,冲啊。

过了河,过了古井村,已从山顶探出头的太阳仍未有解救刘铭的意思,阳光都是冷的。

嗯,前边那个小女孩怎么蹲在路边?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头扎在两腿间,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到她身边的扁担和豆腐担子,刘铭就明白了,大概率是把豆腐摔了。

撑船、打铁、磨豆腐,号称是人生三大累,但不得不承认,这是难得适合农民养家糊口的投入小、收获大的行业。前世的一个朋友曾说过,他母亲家解放前就是做豆腐的。一两块大洋的流动资金,起早贪黑的忙碌,撑过了寡妇妈带着四个姑娘艰难求活的最难的几年。改革开放后,农民们都想挣钱,但找不到致富门路时,无论谁劝,她妈妈都坚决不肯再做豆腐,做伤了。

刘铭飞身下马,先跺了跺脚,用手胡拉一下脸,看到小姑娘抬起头来,明显刚哭过的样子。微笑着问:“小妹妹,怎么哭了?不要害怕,我是刘庄的,不是坏人。”

小姑娘站了起来,很不好意思的抻了下衣襟。她穿着一身明显是用大人衣服改小了的很显旧的斜襟灰色小花棉袄,黑棉裤,一双明显补过的棉鞋,三五个补丁,但补的很用心,并不明显。虽有些狼狈,但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我认识你,你是刘家少爷。我绊了下,把豆腐摔了。家里还等着卖了豆腐买豆子呢。呜。”

看着哭的说不出话的小姑娘,刘铭赶紧使出前世为哄女儿练出的十八般武艺,一哄二吓三许愿,终于让小姑娘在哽咽中说出了自己的难处。

姑娘叫张盼弟。父亲是古井村东头的张老栓。母亲张韩氏是外地逃难过来的。母亲生了四女一子,但只留住了三个姑娘,大姑娘张霞,今年24岁,嫁给了古井村西头的王江,小妹张引弟,今年6岁。

家里的豆腐摊本来是两个老人经营的。张老栓因为好不容易盼来的小儿子早夭,近几年一直很消沉,几乎是谁在酒局上招呼一声都能参与进去,常常是让人扶着送回家。不但没攒下钱,还时不时的欠点酒债。去年末染上了痢疾,一直没好。家里欠下了十几块钱的债。

好在家里还有头小毛驴,农忙时张母带着张盼弟下地,农闲时母亲在家做豆腐,张盼弟外出卖豆腐。周边几个村有五六户豆腐摊,根本不敢做多了,一般就是做十斤黄豆,三十来斤豆腐,早晨出来卖,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剩下了再重走一次,再卖不完就要去外村卖。本地三天一集,三天的收入,到集上换成黄豆。豆腐渣和一集十几个个铜元的收益,撑着爸爸的药钱和全家的生计。

一旦听说周边哪个集的黄豆便宜,就会赶上家里的小毛驴,揣着借来的两三块钱,央着同村人带着,三更天出发,天亮前赶到十几、二十几里外的集上,买好黄豆,午饭前赶回家,下午,再去把豆腐卖了。

今天是走了一趟没卖出去几块,想着去东边的西河村试试。豆腐碎了,就卖不上价了,明天就该买黄豆了,父亲的药也该买了。小姑娘真的绝望了。

资金不足,因病致贫,这是困扰了中国农民几千年的痼疾。三几块大洋就能经营起一个小摊位,足以养活起一家人。几片西药就能治好病。

但就是没这几块钱,生意就难以维持,买不起、找不到这几片药,拖成顽疾,就拖垮一家人的生计。

1930年代的中国农民是真的苦,但要解决他们的问题,也真的不是很难,只要能多挣几个大洋,多产百十斤粮食。

但能提供这个帮助的人,没有谁顾的上,他们要打仗、要兴办实业,甚至要借助穷人的困境谋利。自古以来,大灾都是地主扩张家业的良机。驴打滚之类提供给农民的高利贷,本意就不是为了赚那几个利息,要的是抵押的土地和房产。

前世刘铭就明白了,市场需要1万斤粮食,只有8000斤,不会是所有人匀着,都少吃一口,只会是粮价涨到20%的人因买不起粮食饿死了,才会达到市场的平衡。

做为一个穿越者,救国救民,刘铭感觉自己无能为力。但为身边人解决一些切实困难,让这个差额小点,则责无旁贷。。

“盼弟啊,这担豆腐全卖完了能收多少钱?”

“很少有全卖完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用黄豆换,一斤豆子换两块豆腐。一块3分钱,我这共有三十块,九毛钱吧。”

“行啊,小姑娘,帐算的很清楚。这样,我给你一块大洋,你把豆腐送到刘庄我家去,交给小婵,让她给大家分分。我现在要去保定。我看看能不能给你爸捎回点西药来,那玩意治痢疾要好的多。”

张盼弟眼睛都亮了,“那太麻烦你了,刘少爷。但一块钱?不行,不行,这太多了。给五毛就行。”跪在地上,呯一个头就嗑下去了。

刘铭赶紧拽住小姑娘。

“打住,打住,会折寿的。拿着吧,我这也算日行一善了。”

将一块大洋塞给张盼弟,刘铭搬鞍认蹬上马,冲她笑了笑,一声“驾”,心情愉快的踏上了旅程,好像一点都不冷了。

目送着刘铭远去,直到看不到人影了,张盼弟才收拾好挑子,回身向刘庄赶去。

忐忑不安的将事情缘由向面前这个长的很好看的同龄姑娘说完,没有她以为的刁难、抱怨,只听对方小声一句“烂好心。”就收下了豆腐。

手里攥着一块大洋走出刘庄时,张盼弟还懵懵懂懂的。这一早晨太不可思议了。

进入村西口,看到一个卖烧饼的小摊,一个铜元买了个烧饼。闻闻,真香啊。摇摇头,赶紧将烧饼放进挑盘里。

再走不到100米,就看到三个相差一两岁的小孩看到她,正向她跑来,嘴里喊着“二姨,二姨。”

这是她大姐家的三个孩子,两女一儿。最大的是女孩,七岁,最小的是儿子,只有三岁不到。每次她从村西头回家,都能看到三个孩子在迎接他们的二姨。三个孩子非常懂事,从来不要她买什么东西,知道姥姥家穷。但一定要拉着二姨去他们家做客,无论早晚。

这也造成了她每逢手里稍微宽松点,就给孩子们准备点吃食,比如卖小鱼的处理的鱼头、鱼尾,卖熟食的处理的尾货,一个烧饼,甚至出远门买粮、买卤水时带的干粮,省着点给孩子们留下的半角饼、半个窝头。好像只有这样才不辜负几个孩子的热情。

虽然肚子好饿。

跟着孩子们一起进了家门,将烧饼取出来让孩子们分着吃了。就看到大姐迎了出来。大姐张霞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当时家境小康,是姐妹三个中唯一缠脚的,好在缠的不彻底,不妨碍干活。

姐夫家里是独生子,有十几亩好地,本来日子很不错,但碰到了个恶婆婆,姐夫又是个妈宝男,饭能吃饱,钱是一分没有。不但不能补贴娘家,忙起来还得娘家帮忙。

“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别提了。早晨在路上把担子扣了,豆腐好多都烂了。我正哭呢,碰到刘庄的刘少爷了。他看我可怜,就把我的豆腐买了。对了,姐,刘少爷还说,他看看能不能从保定给咱爸捎点西药来。说那个治咱爸的病更好。”

看着妹妹难得一见的雀跃表情,张霞明显一楞。还有这好事?怀疑的看看妹妹干瘪的身板和没长开的小脸。真不是张霞瞎想,两家无亲无故的,人家凭什么帮你啊?

看着姐姐打量的眼神,女儿家本就早熟,张盼弟脸腾的红了:“姐,你瞎想什么呢?人家就是看我可怜,帮我一下。”

“行,行,行。我妹子遇到好人了。不过我妹子也确实长的不赖呀。”

“哎呀,姐。”

不提两姐妹打打闹闹,近六十里路程,刘铭用了近三个小时终于看到保定西城门-瞻岳门了。

外城墙上的箭楼和内城墙上的城门楼都没有了,1900年八国联军全给毁了。只有不起眼的几间平房矗立在城墙上,很不协调。

三丈五,约合十米高的包砖城墙,远不如想象中高大、雄伟,墙砖斑驳陈旧,很有历史的沧桑感。

保定四个城门都有瓮城,正城门面向正东、正西、正南、正北。但瓮城则朝向各异,比如这西门的瓮城的城门是朝南的。

刘铭下马,牵着马随着人流进了这拱形城门洞。六七米宽,十来米长的门洞,很有点阴冷的感觉。

四面均是高墙的瓮城,让人很有压抑感。想想冷兵器时代被人困在这里,那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感。

进了城,才切实感觉到了城与乡的不同,路要比城外平整的多,基本都是马车、驴车、人力车,偶尔过辆汽车、自行车,大家都当西洋景看。没堵车,但真的是很乱。

一座在这年代算是高楼的三层楼,高门柱,旋转门,门楣上四个馏金大字“通华旅社”。整个楼的装饰没有后世宾馆的玻璃幕墙带来的现代感,但无处不在的小雕花、小装饰,加上现在还很稀有的玻璃窗,所谓高档,不外如是。

两个门童分列两边迎宾,满满的摩登感。但门童一声“客官,你是要住店吗?”又把刘铭拉回了民国年代。

取下包袱,将马交给门童,接过一个木牌,刘铭走进这座当时保定府最现代化的宾馆。

进门是个大厅,两根高大的大理石柱子,将大厅分为三部分,中间铺着地毯直通柜台。

两边错落有致的各分列着十来张四人座方桌,这应该就是这个年代的咖啡座了。有五六张桌子坐着人,有的在喝茶,有的在喝咖啡。有伙计肩上搭着白毛巾行云流水的在狭窄过道中穿梭服务着客人。大家都在聊着、笑着,但并不太显嘈杂。

最里边是木质柜台,好象是红木的,有三尺多宽,虽不如后世五星酒店的档次感,但别有风味。柜台里最显眼的是一台一人高大座钟。柜台上摆着一台电话机,旁边放着一个大厚本的电话簿和一支笔。

一个穿旗袍年轻姑娘看到刘铭,忙迎过来:“先生,是要住宿吗?”

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一头乌黑的大波浪短发用两个发夹别在耳后,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宛如两颗晶莹的黑曜石,闪烁着羞涩、温和、友善的光芒。眉毛细长而弯,如新月挂在夜空,为她的美丽平添了几分柔和。鼻梁挺直,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立体感。嘴唇薄厚适中,微微上翘,展现出一种内敛而含蓄的微笑。

旗袍虽质地一般,但明显不象现在普通女招待们为吸引客人那样开衩很高。举止轻盈,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优雅和端庄。不象女招待,倒象是个女老师。第一眼还以为是见到了含羞带怯的女儿国国王。当年为看她,那首《女儿情》的MV刘铭刷了无数遍。

这姑娘实在是长在了刘铭的欣赏点上。

在国王,不,女招待第二次叫先生时,刘铭才感觉到不妥。“我要个单人间,能洗澡的,计划住三天。对了,我还有匹马。”

女招待早就习惯了顾客的注视,但这个客人眼中少了色欲,竟然让她感觉到了欣赏。略低下头,嫣然一笑:“好的,先生,二楼的单间,一晚五块,需要二十元押金,另外,马一天两毛。”

刘铭交了钱,女服务员帮他办好手续,拿着收据和一把钥匙,引着他走向楼梯。

民国时期饭店、宾馆的女服务员,或叫女招待与后世的服务员是两个概念。普通人家女子是接受不了在外抛头露面的。各店铺老板们正是利用顾客们的猎奇心理,开发了女招待这一职业。

据说最早是在1870年,上海大烟馆里出现了女堂官儿,由女人来服侍大烟鬼们吞云吐雾,但是因为有伤风化,不久就被取缔了。

清末民初,饭店、戏院、宾馆等等都普遍以有女招待作为揽客手段。女招待大多是来自于中下层家庭,家中人全靠她们养活。年纪多在二十以下,除了年轻貌美、能说会道之外,女招待还得要求应变能力强,面对各种突发情况都能应付得来。熟客的多少是女招待红还是不红的最直接的证据。这样一来,女招待们为了争相揽熟客,除了把自己装扮漂亮之外,甚至还要牺牲色相,下班后陪玩、陪聊甚至开房都不鲜见。

女招待再向上进化就是交际花,或者名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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