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剿(1 / 2)

三月的建康,柳烟袅袅,江水泛起微波,映着柳树婆娑的身影。

不久宫里听闻一个宫女有了身孕,只是平安从未见过这个人。倒是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想等着哪天那个宫女生产了,去看看她。可是令她想不到的是,一早有宫人给她送来一个男婴,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平安有些手足无措。还是身旁的侍女白鹭赶忙伸手将孩子接过来。平安回过神才明白,这个孩子就是那名宫女所生,而当平安想去看望她时,听说那名宫女已经被送出宫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襁褓里的婴儿已经会走路了。刘义隆给他取名刘劭,小字休远。

胡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在她卧在病榻上时,她命人将休远抱来,让刘义隆封这个孩子为太子并昭告天下。刘劭被封为太子后,胡道安好似觉得没有了牵挂,觉得自己终于尽最大限度地补偿了姐姐,不久便撒手人寰。

太后薨逝,王弘感到了一丝不安。这日他的弟弟王昙首来给他送午膳。王昙首是他最小的弟弟,王弘已四十有余,而王昙首只有十九岁,正直壮年,希望哥哥能尽快举荐自己入朝为官,能有一番作为。以前刘义符在位时,王弘不想王昙首入朝辅佐,可自从发生政变后,王弘好像更是闭口不提此事,弟弟虽有些不满但是并未过多过问。

王昙首将饭食一一放在案几上,只是说了句按时吃饭便准备出去,可是王弘却将他叫住。“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王昙首毕恭毕敬地站在兄长面前。王弘继续道:“如今太后薨,朝堂局势更不稳了。”王昙首感到有些疑惑,问道:“为何太后仙逝会引起局势不稳?”

“以前太后活着的时候,我们这些参与政变的老臣还能仰仗太后的庇护,得以安身,现在太后不在了,恐怕陛下不会放过我们,所以你入朝之事,我一拖再拖,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怕树大招风,给王家带来灭顶之灾。不光是你,就连我都要低调行事,借着太后丧事,彭城王等各位王公进京,我要举荐彭城王,是想把王氏手中的权利交出去一些。你不要着急,这些年你就安心读书,观察着朝廷的一举一动,待时机成熟,我自然会举荐你。”

“一切都听兄长的安排。”虽然王昙首很听兄长的话,但是不免心中有一丝失落,十九岁,大部分和自己同岁的兄弟都已在台城里谋得一官半职,只有自己还在家中闲着。

有一日,平安想来西殿宽慰刘义隆,但是见着殿里灯火通明,还有人们低声说话的声音,便没进去打扰。这件事平安没放在心上,可是一连几次,她看到的都是殿内灯火通明,皇帝在和群臣商议着什么事情。平安向门口的寺人打听才知道,每日在殿里就是王弘、到彦之等刘义隆身边的亲信。刘义隆必定是在商议什么大事,可是什么事情一定要晚上在西殿商议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当平安还在琢磨的时候,谢晦的弟弟谢爝早就听到了风声,刘义隆要以弑君的罪名将徐羡之、谢晦和傅亮治罪。谢爝在宫中任黄门侍郎,算是刘义隆的近侍,自然消息灵通一些。他的哥哥远在荆州,所以谢爝先将此事告知了傅亮。

傅亮听后大惊,赶忙跑到了徐羡之的府上。没想到徐羡之听闻此事之后却不以为意,说道:“傅大人,你我乃是先帝委任的顾命大臣,身负治国重任,少帝年少不经事,身边的大臣也是时刻提醒着他,索虏都打到家门口了,少帝还只顾在华林园享乐,先帝好不容易打下的南豫州,在他手里竟然失掉了好几座城池。你说,换作他人,应当如何?我们要真有谋逆之心,还用去荆州请陛下回朝登基吗?如今他能坐在太极殿上,还不都是你我之功劳。”

“徐大人,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傅亮着急地说道:“咱们就算有功,但是皇帝现在要追问,何苦还要争个孰是孰非呢?再说你能争得过陛下吗?我看,明日上朝,赶紧找个由头离开建康,学学人家五柳先生,做个土地主,不是也挺好,也该给年轻人让位了。”

“参与者有五人,为何只治你我和谢刺史的罪?”徐羡之一甩袖子,颇不甘心。

“人家王弘是太后请来的人,檀将军屡立战功,事后也早就离开了建康,就咱们三个还赖在朝中不走,谢大人是离开建康了,可偏偏去做荆州刺史,荆州是什么地方!高祖定了,只有刘家的人才能驻守荆州!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我劝你呀,明日赶紧告老还乡吧。”

傅亮没有在徐府多逗留,他现在也是心里是火急火燎。第二日傅亮称兄长重病,请求回乡探望。刘义隆也不好拒绝,便准许了。傅亮说完后看向徐羡之,给他递了个颜色,没想到徐羡之转过头不看他。傅亮摇摇头,暗暗叹了口气。下朝后傅亮连退朝食都没有吃,匆匆忙忙回到府上,坐上了马车就出了建康。

此时远在荆州的谢晦也得到了消息。不过他接到的消息是刘义隆派外监万幼宗到荆州,称朝堂上对北伐的态度分立两边,拿不定主意,遂让万幼宗来听谢大人的意见。但是,不出两日谢晦接到了弟弟的消息,说万幼宗听意见是假,讨伐他才是真。

谢晦看到弟弟的消息才明白事态的严重。现在驻守荆州的彭城王刘义康是他的女婿。当年就是怕刘义隆秋后算账,才使劲促成这段婚事,想着和皇帝攀上了亲戚就能安心。如今刘义隆一点儿不给情面,竟然派兵来讨伐自己。可是皇帝登基这么多年都未有什么异动,怎么如今倒想起来了。他赶忙拿着信去找刘义康商议,毕竟他们二人是兄弟。

刘义康拿着信,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内心知道哥哥这次怕是要动真格了,只得先安抚住岳父,说道:“朝中必定是有人在皇帝耳边嚼舌头,这其中有误会,我速写信向陛下问明缘由,岳丈不必担忧。”

谢晦听刘义康这么说,暂时放下心来。不过刘义康也是毫无头绪,一来,他现在不能随意进京,二来,讨伐荆州也不过是小道消息,荆州离建康路途不算近,要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反倒引起刘义隆猜疑。这时,他看向谢妃。谢妃也算是将门之女,跟皇后算是有一些交情,女人之间好说话,就算是误会,也不至于闹到朝堂之上。刘义康将两个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谢妃,让她即刻启程入宫,先是打听消息虚实,若是事情属实,让皇后出面求情,实在不行就搬出太后,毕竟只有皇后用太后的名义才不会让刘义隆心生厌恶。

谢妃含着泪问道:“若陛下讨伐荆州,是不是也要将你牵扯进去?”

刘义康安慰道:“陛下是我的兄长,这点你不必担心,兴许是假传圣旨的事情,你可不要先自乱了阵脚。”

谢妃并没有坐马车,而是带了几个随从骑马向建康疾驰。因为阿父和彭城王的命现在都在她手中,她一刻都不敢停息,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马上,腿上磨出了水泡,就用布料垫在腿下面,即使这样,在马上的每一下颠簸,都是钻心的疼,血也染红了衣裳。

听李容儿说谢妃到了建康,平安吃了一惊。自从傅亮离开了建康,她虽然感觉到了异样,但是没有多想,毕竟傅亮年事已高。如今谢妃忽然来到建康,又是通过李容儿通报,这让她觉得事情不简单了。平安起身去了越台,既然谢妃没有入宫,那么此事必定不能在这里说。

这是平安三年来第一次再见谢妃,若不是越台上不可能有别人了,平安已经认不出眼前的这个人。印象中的谢妃脸如鹅蛋般饱满,是个小家碧玉的女子,可现在这个人,不施粉黛,眼周乌黑一片,面色蜡黄。

见到皇后的谢妃忽然大哭起来,说道:“皇后殿下——”

“是不是荆州出大事了?”平安焦急地问道。

谢妃一愣,她本想着先假意告刘义康的状,称刘义康纳了若干妾室,不把她这个明媒正娶的王妃放在眼里,尔后再慢慢打探消息,可现在皇后一句话就挑明了,倒是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平安向来都是直来直去,而且若真是荆州出事,现在也没有工夫去闲扯,说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谢大人出事了,你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阿父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彭城王也是兢兢业业操练荆州军队,只是他们远离建康,不在陛下身边,定是有什么误会,请求陛下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这一番话先是让平安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她马上就缕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每日在西殿的都是刘义隆身边的近臣,傅亮忽然辞官,再加上谢妃刚才的一番话,她知道刘义隆是要动几位顾命大臣了。

“现在彭城王和谢大人在哪?”平安问道,她不知道刘义隆是不是已经将荆州控制起来了,只是听说前几日万幼宗去了荆州。

“我离开时还在荆州,不过听说万幼宗万大人快到荆州了,明着说是请教阿父北伐的意思,但实则是来讨伐。希望皇后为我们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至少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若是阿父和夫君真的有罪,我们甘愿受罚,只是不希望此事不明不白啊!”说着谢妃失声痛哭起来。

“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叔父来信说的,我叔父在台城做黄门侍郎。”

“这几日,你就先留在建康,就住在我以前的府上。其他的事情我去向皇帝请示。谢妃言之有理,有无罪责,也要查清楚才是。”

自平安再次以皇后的身份入宫,别说朝堂之事,就连后宫里的嫔妃她都不怎么理会,可如今她也明白此事牵扯甚多,不能坐视不管。于内,治罪大臣可不是小事,一着不慎容易丧失民心,于外,北方的鲜卑人就是忌惮和先帝打天下的老臣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平城,就连刘义符在位时,也只敢小规模骚扰,要是将他们治罪,以余下的人来说,不足以震慑索虏,到时天下又不太平了。此事刻不容缓,又急不得,怎么措辞平安觉得还要谨慎。况且现在天色不早,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第二日清晨,平安早早起身,这一宿她几乎睁着眼度过的。太阳刚刚升起,她就听见不远处有嘈杂声,好像还有马蹄的声音。平安隐隐感觉到不对,慌忙起身去了太极殿。

今日的大殿中空荡荡的,只有王弘和檀道济几人在,他们个个面色凝重,刘义隆站则在大殿中央,神色严肃。

“在我的宫里都听见了动静,就过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平安不紧不慢地说道。

还没等刘义隆回话,这时跑进来一个羽林郎说道:“陛下,徐羡之刚进台城,又坐着马车跑了!到将军和王将军已经去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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