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踏入社会(1 / 2)

哥哥考上了本市的师范学校,全家人都喜气洋洋,当晚开了香槟酒。父亲知道,哥哥是想弥补爷爷心中的遗憾,很是欣慰。得知我考不上高中,也决定不再复读,又叹息一回。

为了哥哥的学费,我的双亲起早贪黑,去自家的山头上砍树开荒,扩大耕地面积。家里的地,除了种甘蔗之外,还种了辣椒,红薯,玉米,因为又多养了一头母猪,需要大量的食材。奶奶也在池塘边多种了几棵桑树,想着多养些蚕。一家人节衣缩食,为哥哥凑学费。

姐姐已在市里开了自己的小美容院,然也有自己的小家庭了,能帮娘家的少之又少。她夫家姓邓,祖籍河池东兰县某镇某村,家里俩兄弟,姐夫居长,在市里做装修,小弟还在读高中,父母也在家里务农,普普通通的一户人家。夫妻二人租住在市里城中村一栋民房的单间配套里。

那一天,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父亲母亲,我收拾了几件像样的衣服,由父亲陪着,坐上了驱往市里的中巴车,去投靠姐姐。

姐姐的店面,在一栋两层的临街小楼,楼上办公室,楼下五个铺面,姐姐的店在正中间,左边是一个士多店,店主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德保县姑娘,姓李。士多店的旁边是一个米面店,店主一个中年妇女,大伙都叫她何姐,她是单亲妈妈,带着一个小男孩,还有她娘家的一个侄子。右边是一个牛奶饮料店,店主俩夫妇,外加一个读高中的女儿。再过去是一个粉店,一个老板娘,外加一个女员工。除了粉店之外,其余四个店门口都摆着一个煤气灶,煤气罐则放在店里不起眼的地方。

起初,我一直以为城里的生活无忧无虑,遍地黄金,去了才知道,各有各的艰辛。大多数人也都是为了一日三餐,早出晚归,时时精打细算,却也仅仅够温饱。拥有自己的一套房,得辛苦奋斗一辈子,甚至有些人,得租房子过一生。城里人都习惯把“房奴、车奴、孩奴”挂在嘴边。

很多年轻人怕承受不住家庭的压力,选择单身过一生,在养老院孤独终老。有些年轻的女子,嫌工作太辛苦,待遇又太低,又被人管束着,违心地作起了比自己父亲年纪还要大的老男人的感情玩物。有些稍微有点余款的男人,内心蠢蠢欲动,欲模仿古代的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把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玩弄于手掌之间。娱乐场所的沙发上,酒桌旁,成排成排的穿得太过清凉的女人,靠着卖酒卖色相混日子。演艺大厅忽明忽暗的彩灯下,青年男女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跟着令人血管爆裂的音乐扭腰扭屁股。包厢里,放着震耳欲聋的低俗的歌,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躲在里头吃摇头丸,吸白粉。大街上,网吧二十四小时营业,很多无所事事、生活没有方向的人,甚至是很多学生,整日整夜泡在网吧里,看着引人犯罪的画面。街边的烧烤摊夜市,开到凌晨三四点是常态,年轻人聚在一起,抽烟喝酒,猜码玩牌,喝醉了,直接在附近的旅店开房……。

一天清早,我在店门口的大树底下闲坐,马路边来了一个女乞丐,四十岁左右年纪,拿着一个不锈钢深盘乞讨,她先去了米面店,店主何姐在她的盘里放了一角钱,乞丐点点头,离开了。又走了两步到士多店,那李姑娘正在煎鸡蛋,她把鸡蛋两面煎黄,盛在一个小碗里,又把一篮空心菜放进去翻炒,没有看那个乞丐一眼,那乞丐没辙,摇摇头走了。来到我们店门口,见玻璃门紧闭,又去了牛奶店,老板娘坐在那里看电视,一边织毛衣,也没有正眼瞧她。走过粉店,老板娘正在收拾碗筷,她轻蔑地看了乞丐一眼,骂道:“有手有脚的,不自食其力,做什么乞丐?”说着,把碗里的剩汤水泼了过去,那乞丐被淋了一身辣椒水,指着老板娘骂骂咧咧。那老板娘也不是省油的灯,操着一口桂柳话骂回去,拿个汤勺欲打她,围了好多人过来看热闹,都对那乞丐婆指指点点,那乞丐见人多不好惹,只好走了。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粉店老板娘闲了下来,摆了一张麻将桌在门口,喊了李姑娘,何姐,牛奶店的老板娘一起搓麻将。那粉店老板娘跟李姑娘说:“我担保,今晚肯定出羊,我要全包四个数!”

李姑娘说:“我倒看好鸡,我也要全包。”

何姐捶胸说:“我不玩了,我娃还要交学杂费!上一期输得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牛奶店老板娘说:“我的租金也还没着落,这期不打算下了,我男人骂我,要跟我分床睡。”

粉店老板娘说:“我叫你们跟着我友女下,你们偏不听,怨谁?她买码之前都要问过她干妈,她干妈那个老仙婆看事情可准了!她上一期一百元单吊一个特码,赢了四千元,请我去岭南人家大酒楼吃猪肚鸡,那味道我现在还在回味。她说,这次我赢了,要我回请她,我若是能赢钱,我们大家一起去!”

站在旁边的一个人说道:“唉,她那个干妈我也见过,一个瞎了眼的老太婆,靠着一张伶俐嘴,坑蒙拐骗,吹嘘自己有多神奇,她那么厉害,为何还租住在别人的杂物房里?”

何姐看了粉店老板娘一眼,点头道:“她们高人,真人不露相,有些事情确实看得准,我前几年拿了我前夫的衣服去给她算,她还真算出我前夫家百分之八十的情况,说我再不离婚,会有大灾难。”

牛奶店老板娘说:“所以你就离了?”

何姐说:“嗯,确实离了不久,我前夫帮他友仔去追债,打残了人家,被告到法院,让他陪了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杂七杂八的费,还判了他的刑。”

牛奶店老板娘问道:“追债?人家欠他友仔钱?”

何姐说:“是,本来很好的兄弟,借了钱,到期不还,电话不接,装聋作哑,现在反目成仇了!”

粉店老板娘摇摇头说:“现在欠钱的都是大爷,讨债的都是孙子,我上了几次当,发誓永生永世不再借钱!”

李姑娘看着何姐说:“听得街坊邻居说,你们之前很恩爱的,怎么说离就离?”

何姐指着粉店老板娘说:“她友女干妈说我跟他八字不合,注定要各过各的。”

牛奶店老板娘说:“别那么迷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自身不努力创造奇迹,老天爷也不会眷顾你,有道是‘天道酬勤’,我最相信的还是我自己!”

何姐说:“我离婚也不是完全信那个仙婆,是我前夫烂赌,跟他友仔学的,他友仔本来开公司,两个老婆,四个儿子,三套房,两部车。有一次拿着麻袋装钱去火葬场外面那个赌场,几天几夜不回来,哪知手气太差,输光不说,还把衣服裤子皮带都当进去了!我再不离,我家那个死鬼连我的金银首饰都拿去,幸好我出来了,免灾免难。”

李姑娘叹了一口气,说:“交友不慎,近墨者黑!”

牛奶店老板娘不屑说:“那个老巫婆家里我也去过一次,一开口就是三百六十元红包,还要买鸡鸭鹅,买酒买大米!说是供养什么师父,烧了几根香,供完了师父,还不是供他们一家人的肚子?我跟你们说,你们别上那个黑心的老太婆的当!听得人说,她的眼睛本来是好的,是前几年去宾阳看炮龙节挨炸伤的,站在那里的人都没事,唯独她的眼睛被火星溅起来炸瞎了!哼!真是老天有眼!世人皆不信因果,因果何曾饶过谁?!”

李姑娘说:“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我还说过几天要去她那里算算我的姻缘!”

一个在旁边的铁路家属也说道:“小李,我劝你离这种社会的毒瘤远点,自身充满正能量,何愁没有好婚姻?她若是能算婚姻,她自身的婚姻又如何?你们都别给我犯傻!”

牛奶店老板娘说:“对于赌博我是百分之百反对的,咋们玩牌搞点小钱是娱乐,对于大赌,我可不敢靠近,免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何姐悄声说:“咱别那么大声,隔壁大院有铁路警察,我友仔做庄,关进去几天了,还没出得来,我们不要大白天的明目张胆的说。”

米粉店老板娘说:“小何说的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不要说话了!”

安静了一阵。

不一会儿,何姐自己大喊起来,“活见鬼,我输了!”连连叹气。

米粉店老板娘说:“我们打小的,要什么紧?”

何姐说:“我不像你,不愁钱!”

米粉店老板娘说“你别说那风凉话,我娘家哥哥又住院了,上次是风湿,这次是肾炎,还得我帮衬。”

李姑娘说:“我爸爸身子也不好,一打电话就是问要医药费,我都不敢接了!”

粉店老板娘说:“真的是无底洞,我也怕了,我家嫂子以为我嫁城里,大把钱,你看我凌晨三点钟开店,卖得这几碗粉,还要请工人,我容易吗?”

何姐说:“我更不容易,守着这个烂摊子,一毛一毛的赚,那些鸡蛋互相碰撞,烂成一堆!”

有个衣着朴素女人来买鸡蛋,不见人,到处喊。何姐看过去,竟不愿起身,见我闲在那里,叫我去帮打称。那女人挑挑选选了半日,把四个红心鸡蛋装在袋子里,又见有破损的,忙问道:“这些坏的多少钱?”

我说:“一毛钱一个。”

女人喜出望外,忙把好的拿出来,装了十个烂鸡蛋进去,递了一块钱过来,又拿了一张白纸,写上她的电话号码,说:“以后你们这里有破损的鸡蛋,就联系我,我家就在附近!”

我把钱和纸条交给何姐,何姐不以为然,随手丢掉了。我站在旁边看一会,实在受不了那噼里啪啦的噪音,也不想沾染恶习,便过何姐的店里看电视。

何姐的儿子十岁了,叫颖儿,他很早熟,大概是家庭变故的原因。放学后就骑个小小的三轮车帮着他母亲送货给客户。我坐在他旁边,帮他捉米虫,一边跟他聊天,“颖儿,你想你爸爸吗?”

颖儿说:“想,但是我妈妈不给我去探望爸爸。”

“你原先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爷爷奶奶!”

“他们也住在本市?”

“对,他们住新阳街,七十几岁了,为了我爸爸早点蒙出狱回家,我奶奶天天拜观音菩萨呢!”

“你回去看过他们吗?”

“周末没有课,我偷偷回去,每次奶奶都往我的兜兜里塞零花钱钱。”

我摸摸他的头说:“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不,我不懂事,我若是懂事,当年我就不让我妈妈离开我爸爸了!”

“你还小,大人们的事你管不了,不怨你。”

“怎么不怨?妈妈离开爸爸以后,爸爸去坐牢,隔壁的邻居看不起我们家,他们说我爷爷奶奶给社会生了一个败类。”

我说:“你爸爸在里面接受教育,会改好的,他回来以后,你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他伸了三个手指头出来,说:“还有三年!”

“三年很快过。”

“可是这段时间,有个叔叔经常来找我妈妈,还给她买了很多新衣服!”

“你认识那个叔叔吗?”

“不认识,”他走出去,指着粉店说,“是庄阿姨介绍我妈妈认识他的,有一个多月了。”

颖儿黯然伤神低,下头去,继续说:“其实,我奶奶一直希望我妈妈能回去,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孙,妈妈把我带走,奶奶百般无奈,经常哭。”

“那你爷爷呢?”

“我爷爷很老了,他说希望能活到我爸爸出狱的那一天,到时候他想为我爸爸妈妈补办一场婚礼,这是我们家欠我妈妈的。”

颖儿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也十分凄凉,我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走进里屋去叫他表哥出来看店,把一小袋剩饭拿在手中,骑着他的小单车带我去后面的小区转悠,他说:“姐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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