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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吸急促地喘息,竭力忍耐眼眶里的泪。凌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地说这些,可是至少知道后面的话是因为刚才王嫣打来的电话,于是问道:“你是因为王嫣刚才的电话所以在不开心吗?只是她之前在实习单位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学姐,后来学姐毕业了……”

“不是……”闻听打断他,语气很疲惫,“我不是因为她。她和你之间没什么,她也很好,我都知道。我说的是我根本不可能给你她能给你的东西,你懂不懂啊凌厉?”

他不懂,很是不解:“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我根本不需要你给我这些。”

闻听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好像很冷淡,可又好像很受伤:“你不是不需要我给你,而是你知道我根本给不了你,难道不是吗?”

他愣了一下。是,闻听说得没错,他确实给不了他。可是他仍然不懂得为什么闻听执意要给他这些。闻听见他不讲话,自嘲似的笑了声:“凌厉,我不能给你的有太多了。”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需要算得这么清楚。”

“但也不能一直是你在给我,而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觉得这样我会好受吗?”

“好吧。但这和我们一起去上海有什么关系?如果你非要想给我点什么的话,说不定以后就能够给我了。”

“可我不想再欠你更多了,那让我觉得我自己很没用。”虽然现在也很没用。他暗自想。

“你为什么总要觉得欠我?我给你是自愿,你没必要这么想。”

闻听偏过头回避他,只说道:“你不明白。”

这段路从没有像这一回走得这样僵过。凌厉远远地落在后面,看前方月光下的人影。不是闻听不等他,是他自己刻意放慢了步速。闻听起初还回头看,后来也不等了,独自大步地朝前走。他倒也没想故作姿态地叫闻听来主动哄自己——好吧,也许有吧,要是能哄着哄着就直接跟自己去上海就最好了——更主要的是,他就是在赌气。

闻听说完那句“你不明白”就什么也不肯再解释。我不明白,他气极反笑,我是不明白,还想带着气话地反问一句,谁能明白?犟脾气。谁再说闻听脾气好他就跟谁急眼。就没见过这样的犟脾气。说一百句也听不进去一句。明明喜欢还是非要分开,谁能明白?谁爱明白谁明白,反正他不明白,也……也懒得明白!

闻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加快脚步跟上去,等看到人影,下意识松了口气,却又故意在原地等了片刻才慢慢跟着朝前走。

闻听进了家门,径直走向厨房提水壶,回头看见凌厉站在门口,只看了他一眼,便闪身走进房间。明明先赌气的人是自己,但是见闻听对自己这么冷淡,他还是抑制不住地直冒火气。这下也不拖着脚步了,大步地冲到房间里头,一把拉开椅子在他面前站定下来。

闻听慢条斯理地倒水,像没有情绪波动。倒完一杯,把杯子朝他的方向推。凌厉看到了,却也不去接,心里来来回回只想着五个字就是跟我去上海。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他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情。之前喜欢闻听算是提心吊胆的头一件,结果人家也喜欢自己,他又没什么怕的了。这回去上海是闻听自己也想要的,他就不信没法把他弄到上海去。

床铺的一角堆着一些衣服。凌厉瞥见了,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闻听没看就知道他在问什么:“之前收拾的行李。”

他嗓子发干:“去哪里的行李?”

闻听顿了顿:“学校。”

“为什么非要去那里?”

闻听叹了口气,把水壶放回桌面上,沉闷的一声。“那里到底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不是为了我,你真那觉得好吗?在县里教初中生?”重音落在“县里”两个字上。

房间里安静下去。半晌,闻听朝后退一步看着他,用疏离陌生的语气说:“我觉得很好,真觉得很好。这就是我现在的能力能够做到的事情,你觉得不好我也没有办法。”

凌厉不说话了。

闻听看了眼窗外,什么也望不见的黑,又忽然猛地回过头来,声音绷得很紧:“还有我不明白,凌厉,你那样说县里是什么意思呢?我还是在村里长大的,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吧?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他下意识地否认。这否认里是带着心虚的,他心知肚明,其实也被方才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本来以为早已经褪去了傲慢,没想到还是残存潜伏在潜意识里。他平时也不是不愿承认错误的人,可这次意外地嘴硬,大概是带着原形败露的惭愧,还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恼。“我只是,只是在陈述事实,那个就是县里。”

“是么?”闻听笑了声,“你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

“闻听,我……”

“凌厉,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瞧得上过我?”

他懵了,带着几分本能的气:“你说什么?”闻听沉默着没讲话,他追问:“那你觉得我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闻听扭过头:“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是认真说的吗?”

闻听咽了一口口水,嘴唇微动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你还和我牵手?还抱我亲我说喜欢我?你把我当什么?”

“那我也没问你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又瞧不上我做的选择,你在把我当什么?上海、上海,我不想去了行吗?谁稀罕啊?”

“可是去年暑假分开的时候不是你说想去的吗?就是因为你说想去了,我才花这些心思劝你想让你来,你以为我图些什么?”

“我说我想去是我想靠我自己去,我求你让我去了吗?”

“你自己?你以为去那里有多容易?现在你要自己去就是不可能,你想去为什么不肯我帮你?”

“你怎么知道就不可能?我说了你给我一点时间,你为什么就要说不可能?”

“多久?那你说,多久?”

“你都说了不可能了,我要多久又关你什么事啊?我自己爱多久就多久。”

“好,行啊,不关我事,我他妈这个暑假白管你!无所谓,以后你的事都不关我事。”

话出口后几秒内他有一瞬的后悔,然而还没等他服软闻听就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用皮筋围着的厚厚一沓钱。“这段时间花的钱,还给你。你说的,以后我的事都不关你事。”

他压根没听清后半句话,脑子里就已经嗡嗡作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里的红钞票,极力控制着才让自己没有上前去把它们打落到一旁。这些日子,原来他在都算着。自己高兴得把一切忘了,只知道计划着未来的日子里原来闻听都算着,还把它们捆到一起,就等着找时间全部还给他。好,好,算吧,他爱算就让他算吧。但是想还?那他休想。

凌厉倒退到门边,听见自己连牙齿都在抖,在口腔里无意识地敲出哒哒的声响。转身走了一段,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地问:“你还来干嘛?”

他爱极又恨极了的声音响起来:“晚上危险。”

他笑了一下,紧咬着后槽牙:“我的事也不关你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员工宿舍、又是怎么上的楼,不过路上大概没有遇到人,因为如果有人看到他现在的脸色准会将他半路拦下,加以好一番问候。进了房间以后他开始收拾行李,利索得他自己也出乎意料,像一个被写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一切动作都井然有序。

他将行李箱摊在地面上,从衣柜里取出整齐叠好的衣物,一件件平铺着放进去。等到眼前又晃过那一叠纸钞的时候才骤然失态,举起手里的毛巾重重地砸进行李箱。小腿因为剧烈的幅度磕到了床脚,他一下子疼出了泪。但是却笑起来,仍嫌不够似的又狠踢上一脚。箱子只有底下一层是齐的,上面一片狼藉,但他没管顾,径直走到卫生间里去收洗漱用品。瞥过镜子时他怔住了,自己的眼圈红得吓人,鼻梁旁边挂着一行泪,歪歪扭扭,很有点滑稽。他伸出手指去抹,指腹抚摸的触觉使他想起那是曾经闻听吻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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