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煮茶论英雄（1 / 2）

初桃在领着柳生樱初去往幽篁馆的同时，白粉婆佝偻着身子，敲响了郿坞主人，九尾狐妲娌的房门。

“进来。”妲娌的声音慵慵懒懒地，但是隔着多远都能够清晰传达到听者的耳朵里。

白粉婆推门而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妲娌那一头披散铺了半片房间的长发。妲娌从俯身的几案上撑起身子，脸色不虞地望着白粉婆：“柳生家的二少爷到了？”

“是”白粉婆碎步踱进房间，提着裙裾，小心地避让地上的发丝：“初桃带着往幽篁馆去见板仓家四公子了。四季姑娘留在那里作陪。”

眼看着白粉婆一点点往里移动的步伐，妲娌左右摇晃头颈，散落铺地的头发倏忽间收拢，变成她平时示于人前的长度。她还是嫌弃麻烦，从案上拿过一尺来长的翠玉枝扁簪，松松在脑后绾了个髻。

嘴衔翠簪，手挽发髻，妲娌穿着的暗褐色洒金丝绸睡袍的宽袖滑落下来，露出两截雪藕一般白净的手臂。

“嘶”两只手只顾着在脑后绾髻插簪，妲娌的胸口伏在案几上，撞到了白色绷带包裹的伤口。

“姑娘”白粉婆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手里闪动着青色光华，试图用自身灵力给妲娌渡气疗伤。可，玉石琵琶精那饲喂千年的护体兵器‘白虹’击打留下的伤口，白粉婆那几百年的修为就是全部用上了，也不过杯水车薪。

“你收了灵力吧，泠音的千年道行造成的损伤，不是你能够修复的”妲娌轻轻推开白粉婆的手，自己捏着莲花诀，强行催动自己的灵力修补。白粉婆明知道妲娌临近天年雷劫，最近正走向阶段性的衰竭，可就是趋向衰竭到底还是千年修行的灵力，于是肉眼可见地，洇湿了纱布的血痕立即淡化了下去，最后尽然有被伤口重新吸纳的趋势。

“姑娘，你让四季去陪侍那两位，放心吗？”眼看着伤口收拢，白粉婆瞥着妲娌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她是阴阳寮首座的入室弟子隐凰啊”

“我却不怕她是阴阳寮的人，毕竟她于我有所求，”妲娌站起身来，身上披着的睡袍水一般泄落一地。“她去过洗心池了，结果如何？”

“是，”白粉婆语气沉郁，回答的字就像呼出的一声叹息：“可惜，刺破十指滴血入池，都毫无所获。”

郿坞洗心池，以血滴入，可窥来者身前身后路，以身浸入，可忘三生三世情怨恩仇。但是白粉婆眼见着那雪白的池水被四季十指指尖血激荡得一片天风海雨，依旧投射不出她所求之记忆，那种失望和仓皇，连作为敌对方的她也颇为不忍起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程度的‘蒙昧’禁制，我千年修行都无法可解，要么请动一位修为在我之上的神仙人物，要么，请动五星墩那只老母鸡。可速水御舟防范老母鸡跟老母鸡护卫板仓家族防着阴阳寮的心思一样紧绷，四季任何接触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她哪里敢轻举妄动。”妲娌嘴角讥诮地翘了起来。

她步履轻盈地走向栎木衣架，伸手去取衣架上挂着的那身鲜红洒金的袍服。

白粉跑紧赶几步，从衣架上取下袍子，轻手轻脚地服侍妲娌换衣：“姑娘今晚引荐四季去陪侍板仓家四公子和柳生家二少爷……”

“缘起缘灭，都是她和他们的造化。”妲娌轻笑一声，心里恨恨地想：老琵琶和老母鸡为了立身保命，在速水御舟面前演了几十年的老死不相往来，可我就制造局势让小辈们自己往一起挤，看你们还防不防得住。

妲娌交待完幽篁馆这边，扭过头问白粉婆：“摘星楼接仙台那边如何了？已经到了哪些人物？邗影去接尊驾多久了？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

而暮色之中的邗影，架着两轮着火，车身后面用一张张牙舞爪的鬼脸替代车帘的胧车，在若狭海岬前后巡视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找到了点妲娌交待的尊客降临的迹象——若狭海岬人迹罕至，所以方圆百里左右都覆盖着原生的阔叶与针叶混杂的原始树林，按照一般的生态作息，此刻日暮时分，倦鸟归巢，野兽出动，一边是结群回家的呱噪，一边是出门狩猎的躁动，两边凑在一起本该是一片喧嚣的。可今晚上却异常得很，鸟不鸣，兽不嚎，海岬上面那片方圆几十公里的森林里一派静悄悄。

邗影记得在森林靠近海岬的悬崖边上，有一块矗立了近千年的白色巨石。无论多少风雨，地震摇撼，都无法将它摇到海里。几百年来，被野兽攀爬磨蚀坳成了一座光洁如玉的石座，最近几十年，成为阴阳寮和海岬下矶鲛族群交换物资的中转站。

按照记忆里的地址，邗影往那座白石玉座赶去的路途上，才发现了今晚森林里如此安静的缘由——距离玉座一公里的地方开始，生活在森林里的飞禽走兽，仿佛受到某种召唤一般，全都面向玉座肃然而立。地上野兽前屈前足做叩拜之态，树枝上禽鸟头脑低垂呈鞠躬形状，原本天敌此刻也集合一处却互不侵犯，全都不发一声地向着玉座的方向虔诚叩拜。

邗影赶紧催动胧车往核心的玉座赶去，走到一里范围内，就听见一股细腻温存的笛声，夹杂在海岬吹响山林的风里，悠扬婉转，旖旎而来。听在耳里，莫名涌起一股暖意。

走进了，就看见诸多禽鸟走兽围住的玉座之上，一个骨骼秀美，容貌柔和的男子，拿着一只不知由什么动物髌骨钻出孔洞的骨笛，凑在唇间吹奏。音律悠扬，在山林里四下飘荡，摄服方圆几公里的野兽悄无声息，只管俯身静听。后来吹到动情之处，原本低头拜服的鸟兽们也随之仰头高呼，一时间山林里一片呼啸嚎叫，热闹非凡。

等鸟兽尽兴之后，邗影飘下胧车，闪身来到玉座之前拜服于地：“九尾狐座下邗影，叩见西岐世子伯邑考大驾。”

邗影不是妲娌的人，而是当年九尾狐玉藻前在被封印之前，强行从自己身体上分离出去的影子。它从九尾狐成妖那刻就拥有了自己的神识，这几千年随着九尾狐一路行来，见证了太多世事，也见过了很多旧时故人。

所以，他虽然记得眼前这个皮囊是阴阳寮最近几年颇受重用的新人，但是，从他手里拿着的类似骨笛的乐器，以及那乐声慑服鸟兽的能力，早就察觉内里是何人。那些年里，东伯侯独女苏妲己，西伯侯长子西岐世子伯邑考，两人本来就有世家情分，如果没有帝辛殷寿的硬性征召，苏妲己和伯邑考反而是贵族圈里最为门当户对珠联璧合的那一对。

就算是事情发展到后来，苏妲己的身体里换了个九尾狐的灵魂，可人品贵重，如玉温润的年轻世子，比起精力衰退逐渐老去的帝王，更容易激发九尾狐的征服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