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1 / 2)

我竖起了自己外套的衣领,用以抵御清早有些寒冷的海风。进入十月中旬的多佛尔开始转冷,秋天开始了它的下半段时光。周围的青草没有之前生长的那么旺盛了,颜色也变成了略微发黄的绿色。

“看来…我应该考虑在别墅旁搭个马厩。”

我想到身下的梅菲斯特,不能我自己在别墅里烤着炉火,让它在外面受冻啊。

我回过头,看向逐渐远去的别墅。我能依稀地观察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正站在一楼的窗户后,默默地看着我与梅菲斯特的离去。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看我,还是说单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歌德…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三次向她提供血液了,我觉得自己已经熟悉了每周的这份“工作”:上午去老约翰家取马,中午骑到别墅,拿工具去抽血,在那里住一晚上,然后第二天早晨离开。

可是…我与歌德却不像工作那样熟悉。我和她只保持了最低限度的交流,基本上就是我去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或请求,而她也只是回复同意。除此之外,就是两人各干各的,大多数时候我会在客厅拿本书看,歌德回自己房间休息,反正是谁都不去说话,诺大的别墅里一片寂静。当然了,我不能指望着作为吸血鬼的歌德能像人类一样交流沟通,拥有人类的感情。但是我,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刻意去向她开口——真是奇怪,明明有着好奇心,明明打算以此作为目的去与歌德相处,却仍在原地踱步不前。

或许是我在潜意识里期盼着她能够做到些什么,但却又不想让自己寄希望于这种想法,才会去压抑自己的本能吧…确实该如此,既然我已经遇到了歌德,有了这样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又何必去奢望呢?我将脑袋转回来,看向前方的道路。早晨的阳光十分明媚,随着太阳的升起,被海风吹拂而感到的寒冷竟减少了几分。梅菲斯特抖了抖脑袋,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向着尚在远方的多佛尔小镇走去。

回到小镇上已是中午,我牵着梅菲斯特,来到了老约翰家的门口。正好老约翰从集市里进货回来,也刚到自家的门口,我就和他一起将各自的马匹安放到马厩当中。从马厩中出来,我往老约翰的手里塞了一便士硬币。虽然他坚持说不需要我给钱,但我还是每周硬塞给他一便士,就当是买酒的钱了。

“又回来了啊,工作干的怎么样,罗伯特?”

老约翰把硬币放进裤兜,向我问到。

“还能怎么样?就那意思呗。”

我耸了耸肩。

“话说你这个工作时间…每周只工作一次,别的时候都不用去,倒是挺像伯恩海姆太太的。”

“您就当我和她做的是同一份工作吧。”

我这样回答到。不过就算我告诉老约翰真相,说我是去给一个吸血鬼卖血,他恐怕也不会信吧。

“哈哈哈,你可真幽默,罗伯特!”

老约翰爽朗地大笑,

“那我就不问这个了,对了,之前你坐我的马车,说是要去赴一个约会,咋最近不见你提这事儿了?那姑娘呢?可别是黄了啊。”

您是真会问问题,这俩还都是同一件事呢,我心想。对此,我只能硬搪塞到:

“还没呢,还没呢,这可急不得。”

“这样啊,那我就不催你了。”

老约翰笑呵呵地挥挥手,我和他道了别,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进入家门,脱下外套,我回到了卧室,坐在自己的床上。相比于昨天晚上我在别墅里躺过的那张,它可以说是小了整整一圈,床垫也要硬上许多。但是它是我的床,而在别墅中的那张床是属于歌德的。“去别墅仅仅是为了工作”——我这些天来一直在这么提醒自己。假如…以后哪一天我觉得自己的钱足够了,或是觉得不再适合提供血液了,就向歌德提出辞职,学费奥娜婆婆找个人来接班便好。

“说到钱,”

我打开床头柜的挂锁,拉开抽屉,两沓钞票赫然呈现在我的眼前。这是我两个月的工资,哪怕在用去了生活费,给父母寄去部分后还有七十多英镑。除此之外,以后每个月还有五十英镑入账,这种收入完全可以让我过上比现在要好得多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吗…”

我拿起一张钞票,注视着它。事实上我并没有用这些钱来提高我的生活水平,我还是住在祖父母辈的房子内,用着老旧的家具,吃着简陋的饭菜。偶尔和老约翰出去喝点酒,去集市里买些东西,就算是较大的支出了。比这更加富庶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说实话,直到现在我的心中还是那个问题:自己的一次次往返,一次次抽血,真的只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吗?我觉得是有一个答案在我内心深处的。

我把钞票放回抽屉,再次将其锁好,但是我知道,有些东西单纯的用挂锁是无法锁上的。

周日,一周的伊始。在这一天,多佛尔小镇的人们走出家门,来到镇上的教堂进行每周的礼拜活动。主持礼拜的是麦肯齐神父,他还是身着那身标志性的教士黑袍,闭着双眼,虔诚地向主祈祷。在麦肯齐神父的主持下,镇民们仿佛真的将自己的声音传递给远在天边的上帝,他们的脸上纷纷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作为无神论者,我并没有参与祈祷,而是背靠着墙站在教堂的忏悔室旁。由于教会没有给予我们这个小镇太多的经费,所以小镇教堂中的神职人员数量很少,今天只有麦肯齐神父一个人在工作。此时他正在主持祷告,所以现在没人在忏悔室里聆听我的忏悔。

不过就算里面有人,我应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吧。

我抬起头,望向教堂的穹顶。其实现在我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对所谓上帝的亵渎了。如果神用七天创造了万物,那歌德——吸血鬼这种生物又是在哪一天被创造出来的呢?我想她一定是在今天的日子,于万物礼拜休息之日的间隙而诞生的。不然她怎会这样远离人世,不近人情呢?这个问题教堂自然不会回答我,它只会默默聆听人们的心声。尽管不能做什么,但人们在诉说烦恼,默念愿望后,心中却真的清爽了不少。在这一刻,教堂实现了与神话中的上帝所相同的效能。

“~上帝保佑吾王,祝他万寿无疆,神佑吾王~”

唱诗班清脆的歌声打断了我的思考,礼拜已经进入了末尾,唱完颂歌就要结束了。我看向唱诗班的孩子们,在前面领唱的正是麦肯齐神父的女儿尤茜卡,小姑娘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她带领着其他孩子继续向下唱到,动听的童声回荡在教堂之中。

“~常胜利,沐荣光;孚民望,心欢畅;治国家,王运长,神佑吾王~”

“~常胜利,沐荣光;孚民望,心欢畅;治国家,王运长,神佑吾王~”

随着歌声在教堂中逐渐散去,镇民们从各自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年轻人大都选择离开教堂回家或是去工作,而老人和孩童则留了下来,准备参加接下来在教堂边的花园中举办的互助会。

“在那边,跟我来吧,埃德蒙顿先生!”

尤茜卡手里捧着一个大茶壶,边走着边为沿途的宾客倒上热气腾腾的茶水。我提着两把椅子跟在她的身后,只能看到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正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一起上下跃动。

“就是这儿了,放在这里吧!”

尤茜卡带着我走到一张空桌子旁,我把手里的两把椅子放在了它的两侧,并坐在了其中一把上。尤茜卡环顾了一下,在确认了花园里各位宾客的手中已没有空着的茶杯后,她把茶壶放在桌子上,坐上了我对面的那把椅子。

尽管现在并非节日,但是来互助会的人还是非常的多,以至于麦肯齐神父忙得不可开交,不得不让尤茜卡来帮忙。而我,则是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来这里给他们父女提供帮助。

“埃德蒙顿先生,辛苦你了。来,喝口茶吧。”

尤茜卡再次拿起茶壶,给我倒上了一杯红茶。

“哪里,都是些小事而已,你也歇一会儿吧,就在这里等你父亲忙完。”

加完方糖和牛奶后,我把放有调料的盘子推到了尤茜卡的面前,她学着我的样子,往自己的茶杯里放入各种调料。等每种都放过一遍后,她举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真难喝,呸呸呸…”

尤茜卡吐了吐舌头,眉头皱得跟条用过的抹布一样。我拿过茶壶,给她续了一杯茶,从糖罐里拿出一颗方糖放进里面,再加入一定量的牛奶。做完这些后,我用汤勺搅拌了几秒,使得混有奶和糖的茶水变成了浅棕色。

“尤茜卡,红茶里不能放那么多糖,会很齁的…尝尝我调的这杯。”

“真好喝!谢谢你,埃德蒙顿先生!”

尤茜卡的眉头舒展开来,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爸爸说你是个水手,请问在船上也可以像这样喝茶吗?”

“水手…算是吧,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干这行了。至于喝茶,在船上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大风大浪的,只要海况够好就可以喝。”

——虽然更多时候是在喝朗姆酒就是了,我在心里说到。

“爸爸还说,你坐船去过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也是真的吗?“

“是的,我去过太平洋,在那里待了五年。”

“真厉害啊!”

尤茜卡张大了嘴巴,

“我一直没离开过多佛尔,连肯特郡里别的城镇都没去过。我还想去首都,看看国王住的宫殿长什么样呢!”

“…那是你太小了,等以后长大了,你父母自然就会带你去了。”

我安慰她到,毕竟面前的尤茜卡何尝不是当年的我呢?希望她也能遇见一个像乔治一样的贵人,也能有出去看看的机遇吧。

“爸爸妈妈都这么说,我觉得他们在骗我。”

尤茜卡嘟起了嘴,

“…不过那也得等我长大才知道真假啦。啊对了,埃德蒙顿先生,你在太平洋上过的怎么样?都去过什么地方啊?”

“过的怎么样…不算好也不算坏吧,去的地方倒是不少。我坐的船在亚洲、北美洲和大洋洲都有停靠过。”

“那里的人长得和我们一样吗?”

“有的人长得差不多,也是白皮肤蓝眼睛;有的人不一样,他们是黄皮肤,眼睛的颜色是深棕色。反正不管是哪里的人,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

“这样啊,真是神奇…”

“对啊,很神奇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尤茜卡的背后响起,小姑娘转过头,看见一张枯槁的老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张脸上满是堆起的皱纹,嘴角上扬到了耳根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可以说是笑着比哭着还难看。

“啊——妖怪啊!”

“费奥娜婆婆,您从坎特伯雷回来了。”

“是啊,别来无恙啊,罗伯特。”

我说到,费奥娜婆婆哈哈笑着点了点头,只有尤茜卡一脸懵地坐在原地,看我和这位突然出现的“妖怪”对话。

“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尤茜卡!”

听到女儿的声音,还在忙碌的麦肯齐神父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到了我们的面前。见到自己的父亲,尤茜卡用还在发抖的手指了指费奥娜婆婆,说到:

“爸、爸爸,这里有妖怪。”

“你好,神父先生,你的女儿还挺可爱的嘛。”

费奥娜婆婆向麦肯齐神父打了招呼。

“尤茜卡啊…这是伯恩海姆太太,不是妖怪…”

麦肯齐神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向费奥娜婆婆并道了歉:

“真是抱歉,我女儿她还没有见过您,让您不愉快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小孩子心直口快挺好的,你说对不对啊?小尤茜卡。”

费奥娜婆婆边说着边把脸靠近尤茜卡。

“救命啊——”

尤茜卡直接从椅子上跳起,一下子跑了出去。

“哎!这孩子,真没礼貌…真抱歉,我得去追她了。”

麦肯齐神父再次道歉,然后就跑去追尤茜卡,留我和费奥娜婆婆待在原地。

“您把人家小姑娘吓得不轻啊。”

我看了看跑远了的尤茜卡和麦肯齐神父,忍不住吐槽到。

“呵呵…看来是我有些过了。”

费奥娜婆婆坐到了尤茜卡的位置上,我想去帮她倒茶,但费奥娜婆婆先一步拿走了茶壶,给自己倒上了杯茶。

“就不麻烦你了,罗伯特。咱们得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你看上去气色还不错。”

“您也是,在坎特伯雷过得还好吧。”

“那当然!我在那边游览了不少景点,品尝了许多美食呢。”

费奥娜婆婆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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