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剑气依稀南方来(1 / 2)
今天是霜降。
往年这个时候刚好是打谷收成的日子,奈何今年的雪来的太急,梵星村以往的社火会也就随之取消了。
武陵有乡俗,稻熟舞社火。
这社火节乃是除了年节以外最隆重的一个节日了,往往会请来一地学问最高者围火献祭,祷告神明。
今年田里雪被厚实,眼看着社火是舞不了了,但总要请老村长献上祭礼为整个村落祷告才是,这么些年老人一直没有拒绝做这件事,于是几个汉子邀着一起壮胆,想要请老村长到宗祠去。
可惜,竹屋已人去楼空。
天刚亮不久,方圆才从床上醒来。
他做了个梦,梦里有青衫,不见其面容,但依稀记得有酒香肆意,有剑气捭阖。
青衫于正冠山顶舞剑,矫若游龙,那把剑倒像是老头头手里的枣木拐棍,只是隔得远,方圆难以看清。梦醒时分,青衫化作酒泉北上,大江滔滔,一抔酒水落入方圆嘴中,引人欲醉。
方圆没喝过酒,但他肯定,这便是世上最好的酒了。
以至于早起的少年仍旧满面酡红,总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儒家君子在院中站了半宿。
他也曾是个仗剑去家的挎剑少年,只是学问越来越高深,剑术越来越高深,才更知道自己永世也做不到一剑平天关,于是便来了且兰,至此二十多年了。
惜哉剑术疏。
儒家君子腰间的剑约莫得有二十五六年没有拔出来过,剑术差了些,那就琢磨琢磨道理,也是条路嘛。
只是道理讲得不算好,没什么人愿意听。
现在剑又比道理强些了。
刚亮的天又暗了下来,武陵郡冬雷震震,橘子洲忽而风雨如晦,天上剑气横流,灌入五座巍巍巨城。
心行城内,山畔小院里。
刚携夫带女回城的白衣美妇人正在孜孜不倦的劝说女儿学做饭,忽然眼眶一红,扑到女儿怀里嚎啕大哭,如同黄口小儿。
儒家君子拔剑,举剑,最后掷剑九天。
儒家君子姜不器携剑相见欢。
送青衫嘞!
方圆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家先生,原来先生腰间的宝剑竟然有如此威势。
儒家君子身前有枣木拐棍,有破烂裘子,有茶有酒,唯不见老人。
苍苍晦复明。
方圆心头一酸,却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记,才没有掉下泪来,反而扯出了一张笑脸。
“先生,早饭吃点什么?”
儒家君子回头爽朗大笑,从发冠里取出几大坛子酒。
鲁地之酒,曰喜相逢。
“今儿个不吃饭,今儿个喝大酒,今儿个咱练剑。”
方圆扯起坛子,大口灌下,这酒极烈,呛得没喝过酒的他连连咳嗽。
“好!”
……
南北天下有五城,曰心行,曰甲子,曰兼非,曰全变,曰道德。
兼非城最北。
兼非城青衫最多,比白衣还多,人人挎剑。
兼之非之。
枳子洲的百姓公卿共尊兼非城青衫为青衫挎剑儿,他们配得上。
兼非城老大叫做大青衣,一代死,一代上。大青衣的剑叫做将进酒,一代死,一代断。这代的大青衣有些特殊,或者说有些寒酸,他不穿青衣,没有将进酒,这两百年青衣风流被一人占尽,大青衣无剑可挎。
剑回来了。
今晨,将进酒斜插于兼非城头,大青衣从城下开始,一步一叩首,千跪登城楼。
想拔剑,却没有拔。
只是看了一眼后,大青衣长叹不已,到后山的剑池里挑了一把剑。
做了大青衣,却没有剑。有了剑,却不配做大青衣了。
有的人,便是死了,也要伤人于无形。
兼非城老大退位,大青衣空悬,中年人挎剑北上,坐镇断楼,临走时再没看兼非城一眼。
……
院子的栅栏外。
几个汉子闻着里面传来的冲天酒气,皆面面相觑。
这方圆家啥子时候这么阔了?
武陵郡土壤贫瘠,稻梁产量算不得高,大多数时候是拨不出多余的粮食酿酒的,只有年节前,家家户户会酿上一小坛子,年节时祭完祖才能享用。
平日里倒也不是没酒喝,但多是山里的野果子酒,老酸,更像是老陈醋。
这酒香,分明是粮食酿的。
更重要的是,方家的几个人都不好酒,年节时尚且不闻酒香,怎么在这霜降时分反而传了出来?
猜测归猜测,几个汉子是不敢轻易推门进去的。
他们是来找老村长,不在自己家八成就在方家了嘛,他们不敢造次,老村长身上有太多的传说了。
为首的汉子是李小虎的父亲,叫李山。
他是村子里这一辈人的老大,从小如此,村里的大事小情也基本都是他在操持,若非是老村长德高望重,其实该他来做村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