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授业第一课,剑上讲道理(二合一)(2 / 2)

这两篓炭是三个多月来余下的柴烧的,小男孩年纪不大,力气也不大,一次打的柴并不多,除去家里要用的就更少了,是以虽然他很勤劳,但也用了足足三个月才攒出两篓炭,明天还可以去卖一篓。

小男孩揉了揉妹妹的头,便拖着疲惫的小小身体蹲在炭垄里用手捧起炭来,其实用铲子会快得多,但容易把木炭铲碎,这不太好,毕竟是用来卖的。

小女孩跑过来帮忙,但却被他哄回去了。

她今天的书还没有背得,若再帮自己的忙,晚饭后检查课业时怕是会被父亲打手心。

母亲今天做的饭菜格外香甜,平日里只吃一碗饭的小男孩足足吃了三大碗。

小男孩冲了个澡后便回了房,把五枚小刀珍而重之的放到墙上挂着的小木箱里,紧接着沉沉的睡了过去,连被子都没记得盖。

还是母亲晚上过来给掖上了被角,不然淋了一天雨的他非得得风寒不可。

女人怜惜又自豪的叹了一口气便退了出去。

有些事劝不得,也帮不得。

她自己教的,当然也会身体力行。

翌日。

天边还是茫茫黑,小男孩便背着大背篓子出门了。

还是母亲给系上的斗笠。

今天天光大好,走起来也快了许多,到小镇上恰好是日上三竿的时候。

今天小镇上有些静谧,可能因为不是赶场的日子,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没有来,住在镇子上的人反而没那么多。

今天的小男孩才有闲情慢悠悠的打量小镇。

小镇中间有一条小溪穿过,叫怒溪,水极清澈,站在丈许高的桥上也可见游鱼纹路。

小镇也叫怒溪,直直通通一条街。

路过卖糖葫芦的铺子时,小男孩还没忘了朝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还记得昨天拍出一枚小刀钱买走两串糖葫芦的娃娃,对他印象不错,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自己背炭来镇上卖钱,这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看他还是一大篓的木炭,老板招手把他喊了过来。

然后压低了声音,弯腰凑到他的耳边告诫了一番。

“你可莫去老许头家卖炭,老许头家出事情了,一伙人围着打嘞,小心牵扯你!”

小男孩不明所以,于是问道:“为什么?”

老板四下张望,然后声音压得更低,道:“你不是镇子上的不晓得,老许头得罪了马乡绅,说是昨天盯着人家小老婆的屁股看,他那个小老婆的爹就是南街头那家卖炭的,老许头收的炭好,卖得也好,说不准姓马的就是找茬子,想要收拾他一顿嘞!我才讲你千万莫去,说不准连你卖炭的也打了。”

小男孩这才恍然,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昨天那个头顶稀疏叼着烟杆的中年人,手里还握着昨天他借给自己的伞。

原来他叫老许头。

他说了声“谢谢”后就朝北街口跑去。

糖葫芦铺子老板说的一伙人已经不见了,北街口一片狼藉,地上好些被脚碾碎的的炭。

老许头的铺子门板被砸得稀巴烂,墙上也画着不少乱七八糟东西。

小男孩跨进门槛,里面更是凌乱,好几个装炭的大方桶被斧头劈开了,整个铺子里都是炭,眼看是卖不成的。

老许头坐在地上,背靠着大方桶,仍然是嗒吧嗒吧的抽着烟卷,只是连小男孩也听了出来他粗重的喘息,走到他面前时,才发现他算是给打得面目全非,时不时的吐出一口带血的痰。

他抬头看了一眼小男孩,道:“扯我起来,站不动了!”

小男孩放下背篓,用伞抵住地面才将他拉了起来。

老许头龇牙咧嘴的抽了一口凉气,左边那条腿诡异的向后弯曲着,看样子是断了。

还好手里的烟杆没有没打烂,要是没有两口烟抽抽,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扛得住这种疼痛。

小男孩扶他坐到方桶的边上。

老许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背篓,道:“来卖炭的?”

小男孩点头。

老许头指着这满屋子的惨状,还有自己的左腿,才道:“你看我这还收不收得,收了还卖不卖得?”

“要收,也要卖。”

小男孩找来角落里的扫帚,一点点的将地上的碎炭扫成一堆,然后铲到几个好的方桶里。

老许头笑了起来,说实话,他是个闷驴脾气,他正是这样想的。

姓马的来就是怕生意越来越差,要是自己不干了,不就正合了他们的心意?说到底,就是要跟他老丈人干,了不起以后叼烟杆就在铺子叼,看他能找啥子借口闹事。

炭被毁了可以再收,方桶烂了可以再做,铺子坏了可以再修,不过这条腿……

断了就是断了!

老许头有些阴翳。

他是出去跑过江湖的,晓得世上人心险恶,也晓得人世无常,就当是买了个教训。

屋里扫得差不多了,小男孩又提起扫帚扫大街上的。

一个大肚皮穿着绸子的胖子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小男孩肩头,大力将他打倒在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然后他朝着铺子里猖狂而又放肆的大笑。

“老许头,现在该喊许瘸子了,以后狗眼睛擦亮点,还有哪里来的小杂种,没得个眼色,不会是你和哪个山里寡妇搞出来的吧?”

胖子一口口水吐在地上,“呸”了一声后才离开,甚至看都没有多看地上的小男孩一眼。

小男孩撑着身体站起身,他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更没有追上去,因为那是徒劳。

母亲说过,男孩子不怕受耻辱,要是被打了还是打不过的,就忍着点,回家告诉她。

小男孩不会告诉她,因为母亲拿这个胖子也没有办法,但也忍了下来。

好在没有太大的事情。

他捡起扫帚,继续扫了起来。

所有的东西都清理了一遍后,小男孩把炭倒进了方桶里,道:“大夫在哪里,我给你叫来,然后就回去了。”

老许头虽然看上去凄惨,却还是洒脱的笑了笑,还是从裆里的褡裢中摸出六枚小刀钱,道:“就在桥头,药铺里面,你喊他来就要得,他要是不敢来,你就喊他让人给我送点药来也成。”

小男孩接过钱,背着背篓出了铺子。

来到药铺,大夫果然不敢去,但却答应了送药过去,小男孩这才踏上回家的路,当然也没忘了买一根糖葫芦,他也没要找钱,只是说下次再来拿一根就是了。

小姑娘还是在粑槽上等他回家。

他脸上有几道擦痕。

小姑娘追着他问,他只说是不小心摔了,然后去了小竹林,今天该给老头头儿泡茶,刚好他心中有些压抑,跟母亲不好说,但老头头儿就没事了,尽可说个痛快。

后来再去小镇才知道,那天晚上姓马的遭了天谴,月明星稀的夜晚竟然天降一道雷将他劈成了飞灰。

……

儒家君子收回剑指,他有些欣慰,更有些震惊。

方圆混乱的思绪才复清明。

“小方圆,怎么样?”

方圆思考了很久,才认真的道:“先生,若是我自己的事做完后,我可以帮老许头这样的人讲讲道理,虽然马乡绅已经死了,但世界上应该不缺他这样的人,要是弟子明白了这个道理,愿意同他们讲讲。”

儒家君子笑着点头,但还是问道:“若是道理讲不通,或是人家根本就不愿意听你的道理,那该怎么办?”

方圆忽然有些低沉。

是啊!

有些人是不讲道理的,那日自己不懂道理,因此没说。但即便自己懂,也说了,他就会听?听了就会做?

方圆觉得八成不会,若是讲道理就不该做那样的事。

那道理又该在何处讲?

儒家君子取下了腰间的剑。

“小方圆,有些人愿意听的的道理在嘴上,一说就通。你愿意为别人出头,愿意讲道理当然好。但有些人愿意听的道理则在剑上,若是遇上这种人,我们不妨用剑讲他们愿意听的道理。若是为了别的出剑当然不好,但要是为了讲道理,这就很君子了,对不对?”

方圆懵懵懂懂的点头。

他也觉得有道理,但先生教的,真的不是武德吗?

儒家君子哈哈大笑。

“小方圆,先生教你的第一课就是如此,最难听的道理在剑上,但好听的道理大多数人听不进去,所以要想讲好自己的道理非有一把剑不可,这就是为什么先生这样的读书人要佩剑的原因。你以后也要佩剑,更要练剑,争取能用剑把道理讲到每个地方去,怎么样?”

方圆想了想,先生说的没错,自己若要当一个读书人,看来还真要练剑不可了。

他看着桌上古朴优美的长剑,他从未见过宝剑,何况是如此精美的剑器。

真漂亮!

他伸出手从桌上端起长剑,道:“谢谢先生。”

儒家君子迅速伸手取回长剑,用剑柄轻轻敲了他一记,道:“先生给你讲第一个道理,叫做君子不夺人所好,晓得吗?”

方圆讪讪点头,但眼睛却直直的看着长剑被儒家君子系回腰间,羡慕不已。

儒家君子哭笑不得。

“先生这剑是朋友赠予,不好转送,明日先生送你一把。”

方圆眼睛里闪起了小星星。

“真的?”

儒家君子笃定的点头,道:“自然是真的,莫非先生还会骗你不成?”

“对了,已经正午,先生饿了,还是辣子炒肉?”

方圆幽怨的望着先生。

猪肉又不是宝坎下的辣子,哪里来这么多,厨房里总共就还剩少半斤。

不过为了宝剑,少年还是高高兴兴的去了。

儒家君子望着院子一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柴捆,笑意盎然。

咱这弟子,确实还是年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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