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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尝玉一愣,险些抖落了金算盘,当他想要挣脱贺宽时,瞧见贺宽把受伤的右手展开,弯腰垂头,慢慢吻住掌心上遗留的伤痕。

骤然间,苏尝玉心头一阵悸动,竟忘记躲开他,而是呆滞看着贺宽的一举一动,感受着右手掌心传来的触感。

是温热的。

小心翼翼的。

苏尝玉感觉封尘的思绪再次翻涌,叫他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当贺宽抬起头时,认真凝视着他的双眼,轻声细语道:“画秋,你不必原谅我,只要此生让我护着你周全便好。”

亏欠苏尝玉的所有,他会用这条贱命去还。

大雪覆盖在广袤大地,天地一色,如一张羊羔毯铺落人间。

赵或得知方重德醒来,从官署离开后率先朝着苏宅赶去。

管事看着大夫前脚离开,转眼间瞧见沈家的马车出现,他连忙冒雪迎上前相迎,几人一同前去厢房。

来时天色已暗,方重德因喝药的缘故早早下了榻,赵或未能和老师说上话,索性选择坐在床榻边守着。

赵或带着些莫名的执着,又逢老师病重,师徒两人许久未曾说上话,当他今日得知老师转醒,却不能抽身前来探望,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他虽然将思绪藏起,但沈凭轻易察觉所有,此刻屋内静谧,相陪不语。

夜里管事端来清粥小菜,他们两人简单对付过后,沈凭不作逗留,前去偏房看书去了,徒留赵或一人留在方重德榻边。

深夜里寒风刮得紧,许是睡得早,方重德夜半转醒了。

诸如此类的状况,在近段时日时常发生,每逢夜深时,方重德醒来后,除了胡思乱想别无他事可干。

他深知自己的身子不堪,选择在白日里贪睡,只为了减少孩子们的担忧。

但他万万没想到,今夜醒来时,竟瞧见床榻边阖目端坐的赵或。

方重德不想闹出动静,唯有暗暗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不重,可赵或睡得不安,遂跟着睁眼了。

师徒两人隔空相望,沉默半晌未语,直到方重德无奈一笑,虚弱无力说道:“殿下来了。”

赵或恍然回过神,猛然间竟朝前一倒,双膝跪落在地,高大的身子弯腰,额头朝地面重重磕下,声音如贴在地面,沉闷而愧疚,“学生不孝,承教数载也未能让老师放心,如今还令老师身心交瘁,病魔缠身,请老师责罚。”

方重德把手伸出被窝,骨瘦如柴的手拍了拍床榻,示意赵或起身。

但赵或却不似往日听话,执意要跪在地上。

见他固执不起,方重德只好坦言道:“殿下无需自责,你是老身选中的学生,纵使他贵为先太子遗孤,为师也从未后悔选了你。”

闻言,赵或缓缓直起身子,沉默不语,垂眼望着地面,他背对着烛光,昏暗将他眼底的思绪藏尽。

方重德慢声道:“老师遗憾的,是他和先太子没有丝毫相似。”

屋外寒风骤响,灌进偏房的风吹动书案的烛火,桌上见一人趴着熟睡,翻动脸颊时,迷糊间看见身侧站着的影子。

“惊临?”沈凭连忙起身,发现身上被披了大氅,氅衣十分暖和,显然才被解下。

赵或为他系好氅衣,眼底一片平静,让沈凭以为他没等到方重德。

他朝赵或轻声问:“怎的过来了?”

大氅系好后,赵或抚着他的脸颊,无声笑了笑说:“老师歇下了。”

沈凭怔愣须臾,听见赵或续道:“要哥哥久等,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闻言,两人心照不宣,沈凭把他的手接过,十指相扣提步离开了苏宅。

今夜沈凭在偏房看书,到了后半夜打算在桌上小歇,不想睡到将近天亮。

此刻他们走在街道上,脚踩雪地里,偶尔能听见四周扫雪的声音,未亮的天空一片深蓝,映照雪地时如同泛着光,昏暗中的天地并非白雪皑皑,而是淡霭幽蓝之色,别有一番景致。

马车将到府邸前被喊停,赵或提议想要走走,沈凭便也陪着他。

两人时常这般并肩而行,毫不避讳,自由自在。

赵或很喜欢,沈凭亦如此。

如今的十指相扣来之不易,是他们历经险阻所换,世俗的眼光击溃不了他们,只会让他们更加珍惜彼此。

一路上两人交谈甚少,将到府邸时,赵或才顿足。

他垂眸望着沈凭,突然问道:“幸仁,你也觉得我是位明君吗?”

沈凭听出话中之意,想来今夜师徒两人的交谈,必然涉及到赵氏兄弟。

他率先把相握的手扣紧,抬首望着赵或,一字一句说:“惊临,你无需自我怀疑,你只需做好自己就足矣。”

回想在官署谈起辎重一事,他作为局外人旁观一切,亲眼目睹赵或的统治力,每每想起都令他心生惊叹。

沈凭把他的双手握住,并未直视着他的双眸,而是低垂着眼帘,指腹滑过他的掌心,感受其中留下的茧子,言语间声色温柔坚定。

“惊临,其实有时候我觉得,站在你的身边会变得光耀夺目。”他轻轻捏着赵或的指尖,掩饰心中突如其来的紧张。

赵或微愣看他,见那乌睫扑闪,心头涌上一阵异样的情愫。

沈凭毫无保留袒露心声,说话间把头抬起,“所以你......唔!”

他的话都被赵或堵在嘴里,眼底乍现诧异,又在转瞬间化作笑意。

赵或耳廓涨红。

也许是天气太冷了。

等两人缠绵够了,赵或慢慢松开沈凭,对视间相互失笑,呼吸时呵出的白雾消散在寒风中。

赵或把他的手藏好在大氅里,脑海里浮现今夜老师所言。

“有一日,幸仁曾言你‘不争功名甘为臣’时,为师便知没有选错人”

“先太子未能登基,虽是为师从前的遗憾,但胜在老天有眼。”

“为师还能教出一位明君,此生也无憾了。”

今夜所谈不过半个时辰,却足够让赵或坚定自己所想。

方才他沈凭询问,其实更想知晓另一事罢了。

虽然依旧没有答案,但他得到了夸奖。

也足够了。

赵或抬手捧起沈凭的脸颊,接二连三在他的脸上落吻,亲得沈凭阖眼笑了良久,他们无视晨起路过门前百姓,对百姓捂嘴的偷笑视而不见,选择沉浸在属于他们的世界。

半晌过去,沈凭反手将他按住,余光扫见走过的百姓,红着脸斥道:“不许胡闹了。”

赵或咧嘴一笑,弯腰把人扛起,快步朝着厢房而去,“哥哥想吃什么早膳,本王亲自下厨。”

沈凭惊恐抱住他的脖颈,目光落在他的后背,心想若是有尾巴,此刻恐怕都要摇上天了。

他知晓赵或一夜未眠,近日忙得脚不沾地,若是还捯饬做饭,只怕日上三竿都不能补眠。

沈凭无奈说:“还不饿,你先歇会儿,午后还要去官署呢。”

许是赵或太兴奋,哪能轻易睡着,待回到厢房时把人放下,又狠狠亲了一口,心花怒放道:“我知道哥哥爱吃什么,等我片刻即可。”

不料还未转身,忽地手心被拉住,他有些疑惑回头看去,只见沈凭朝自己勾了勾手。

他弯腰低头,以为是身子沾了什么。

不料耳垂传来微疼,顿时他的全身如触电般颤了下。

沈凭含着他的耳朵吐息道:“我、想、吃、你。”

车轮碾过魏都的街道,马车朝着百花街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百花街深巷的暗室里,见两抹身影伫立其中,一名身着华服,长得年幼的男子接过两封书信后,不解问道:“薛姑娘为何不亲自送给谢老爷?”

薛娇娇看着他俊秀的面容,浅笑道:“若草民能这般肆意初入谢府,谢老爷又何至于请四殿下前来一趟呢。”

赵弦把书信藏在怀里,忐忑说道:“谢家被盯得紧,我心里有些害怕。”

薛娇娇安慰道:“若是有人问起殿下去了何处,殿下不必说谎,如实交代来了百花街游玩便是。”

只见赵弦脸上出现愕然,“那你们......”

薛娇娇摇头道:“草民自有保命的手段,还请殿下务必把此信交给谢老爷。”

随后两人相互作揖,赵弦朝她说道:“好,薛姑娘保重。”

说罢,赵弦戴上氅帽,快步离开了暗室,消失在雪天之中。

下一刻,暗室的门又被敲开,薛娇娇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再三思索后才上前打开,只见一名小倌出现在眼前,神情肃然道:“娇娇姐,宫里那位来画仙楼了。”

薛娇娇明白他所指的是姜挽,只见她跨出暗室,往巷子两侧看了眼,发现赵弦离开后才松了口气。

她的视线落在雪地的脚印上,忽地眉梢一蹙,朝小倌吩咐道:“你等会往这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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