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脱计划(2 / 2)

亚拉冈的骑士们骑乘着鹫马尽力加速,但踩着滑板的希达和操纵风推进的阿赫那,其速度竟然比全速飞行的鹫马部队还要迅速,逐渐地,亚拉冈的骑士们又要被甩开了——

“好办法……但没用。”

见状,骑着鹫马的比约恩突然从马上跳下,他抽出佩剑,狠狠刺入冰面之中,然后握住剑柄向上一扫——转瞬间,正如阿赫那让水流飞速结冰那般,比约恩又让冰块飞速融化,一道凌厉剑气自冰面而下传播,速度更甚,在希达的脚底暴起!

“糟了!”

冰滑板骤然碎裂,冰面也迅速融化成水面,比约恩的剑招差一点就要将两人活剥。希达赶忙在滑板碎掉的瞬间跃向河岸,这里恰好就是一片树林,他赶忙带着阿赫那逃遁进去。这遮天蔽日的树林,反倒让凌空追赶的骑士们束手无策。

“一半人在空中搜索,一半人跟随我陆上追赶——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跑多远。”

比约恩下达指令,随后迅速带人没入了这片树林之中。

教堂之中,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只有骑士团的人还在勉力维持秩序。

“肃静!”

一位骑士走了出来,高声呼喊着秩序的存在——紧接着他也拔出剑来,剑锋所指不是别人,正是安歌·帕夏。

“叛徒!为什么帮叛国之人撒谎?”骑士怒目相视,引得周围的镇民们不免感到愤慨,堂堂一国君主的骑士,竟然要挥剑威胁一个几岁的小女孩?

帕夏愣在原地,先是一脸无辜地望着对方,紧接着,她鼻翼抽动,突然开始抽泣起来:

“呜哇……”

——显然这位骑士并没有带过孩子。他持剑的手僵在半空,面色变得难堪起来。

“我……我……我被他逼着说的……!他说,如果我不……不按照他的说,就要打我……!呜哇……!!!”

“是那该死的叛国者的罪责,为什么要追问一个小女孩?”

旁边有人起哄,紧接着更多人开始打抱不平。

“骑士团是来保护我们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把剑对准卢纶的人民?为什么要放过那些残害我们的人?”“是啊!为什么啊!不公平!”“对啊!那个叛国的人当着你们的面跑了,你们为什么不去追他们啊?我们有什么罪?”

“肃……肃静!”拔剑的骑士赶忙再次高喊以试图恢复秩序,然后把剑匆匆收回剑鞘。他当然自知理亏,并且比约恩一团长也在追捕叛徒,他又何必与这些卢纶的百姓针锋相对呢?身为皇权的执行者,他只需带领队伍,做好该做的事。

“测血还要继续吗?”一旁的高塔信使们似乎也有些震惊,于是询问道。

“继续。”骑士回答,“既然要揪出叛国者,我就允诺你们和平。但若是有人隐瞒……这里的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于是,帕夏擦着眼泪坐回了座位。拉穆多斯见她如此委屈,想掏出手帕为她擦泪——可当帕夏放下手,向他自豪地眨了眨眼时,他便清楚没有这个必要了。

“小哥!”希达抱着阿赫那一边跑一边喊,“你是怎么算到他们的鹫马进不来的?”

“我也是猜的!运气好而已!你那位皇子把我坑惨了你知不知道啊!”

“我替他道歉!”

“这个距离上你能甩开他们没有?!”

“相信我!”希达吼道,“希达家族引以为傲的就是野马般的速度,只凭双脚,他们绝无可能跟得上我!”说完他再一次加速,在这茂密丛林间,他竟跑得比之前在开阔大道上的速度还要快。

突然,身后一道刀锋划过空气的尖锐飒声传来,一道横劈剑气正飞速向他们逼近!

希达一脚踩上身旁的树干,再一步跨上几米高的树枝,借此腾空越过剑气——那白色的剑光余威向前,所触碰到的草木,皆被无情地斩成两段,比约恩找到了抓住他们的办法,就是将他们连同周遭的一切,一同毁灭。

“那个老东西好像要下死手啊!”阿赫那惊呼,“他不是要活捉我们吗?”

“看来他改变主意了……”

希达见状,开始借助参天的树木,在半空之中闪转腾挪,那锐利的白色剑气也毫无止歇,一道接着一道,将希达上一秒踩着的落脚点无情斩下,剑气在树干上引爆,炸开一个三米多宽的裂口,把连带着的粗壮树枝直接切断!

“咱们一直这么跑不是办法!树上的落脚点有限,在森林里我们只会成为他的靶子!”阿赫那抬头,突然望见头顶树冠之上,那白色的鹫马同样紧追不舍,顿时心中有了下一个主意,“你能不能再走得高一些?”

“再高就要被鹫马……我懂了!”希达听罢,飞速跨上一棵巨木的尖端,再奋力一跃,从树林的冠顶之中,腾空而起——阿赫那伸手向下、故技重施,急涌而来的狂风将他们弹射向更高空。

“抱紧我的脖子!”希达吼道,“我要松开手了!”

一只飞速前进的鹫马躲闪不及,正好撞在了凌空的希达身上,他迅速扒住马鞍的挂绳,从腰间拔出匕首割开骑士的安全绳,再借着上升之势,顺势将这位骑士飞踹下马!

“坐好!”希达握紧缰绳,阿赫那松开希达而转身抱住鹫马的脖子,两人骑着鹫马,从地面逃向天空!身下,白色剑气仍旧如影随形,但在希达的驾驶下,鹫马灵活地扭过了那些夺命的白光——

然而,飞过的白光却在他们身前远处停留,然后调转方向,重新向他们袭来!

“还带跟踪的?!”阿赫那惊恐地喊道,“该死!”

他用脚夹住鹫马脖颈,一只手扶住身体,另一只手伸出,尽力控制着源质格挡那些飞速而来的剑光,可是凝聚的狂风根本抵消不了杀人的利刃,只能尽可能地偏转它们飞来的方向,这只是暂时的保命手段,因为在剑光主人的命令之下,它们就将一次又一次地重整旗鼓,直到切实地命中狩猎的目标为止!

阿赫那冷汗直流,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境况,是切实可感的,绝对的生死边缘……潜入?还是什么探员威胁的死亡?那些不确定的东西和现在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他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地偏转刀光,只要有一个被他遗漏,他们都将立刻葬身此处!

“该死!该死!”阿赫那甚至把扶住身子的手也松开了,两手同时对准、防守着剑光,为了可能的生路,他必须全力以赴!

但来自猎杀者的威胁越来越多,而他们身后紧随着的鹫马骑士们也蠢蠢欲动,有的从肩上卸下弓箭、凝神拉弓,一道道携着火光的飞梭也向他们席卷而来,希达见状也松开了一只手,从腰间反手拔出一柄猎刀,朝着身后尽力抵挡着飞梭——

“曲游萤前辈你该到了吧!”阿赫那不由自主地高呼着,“性命攸关啊!”

“……小哥你在说谁啊!”

眼前,一道剑光正在逼近,阿赫那迅速锁定目标、施术偏转,但剑光被引离的角度小了许多,它几乎擦着鹫马的翅膀飞过,切开了几片白色的羽毛——阿赫那却发现自己的视野正在模糊,头脑也变得昏眩起来,一种隐约的猜想此时才浮现,滥用秘术的代价正开始生效。

“小哥?小哥!小……”

希达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剧烈的耳鸣开始袭来,近乎占满他整个大脑。他尽力睁开双眼,却发现眼皮沉重有如千钧,紧接着双腿发软,几乎快要松开鹫马……

希达见状不得不收回猎刀,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扶住已倒下的阿赫那,可没有了他的掩护,自己无异于待宰羔羊!此刻,剑光风暴般地汇聚于他们四周,然后如同猎犬一般,飞扑而来……

“结束了。”

比约恩站在森林之中,将佩剑收回剑鞘。一场意料之外的闹剧在此收场——直到一道白色障壁出现在比约恩远处的天穹之上。

希达带着昏迷的阿赫那,驾驶着鹫马飞速穿越了那道障壁,追击他们的剑光与飞梭猛然撞在障壁之上碎裂。骑着鹫马追击的骑士们顿感不妙,赶忙拉起鹫马悬停,眼神震惊地目送视着希达远去。

“你越界了。”

一个声音在比约恩脑中响起。

“下一位,安歌·帕夏。”

拉穆多斯在座位上有些坐立不安。已经过去半个时辰,骑士团与鹫马的声音在远处消散无踪,但教堂内,受监视的测血仪式还在继续,周围留下了七八位骑士,若诉诸暴力,他必败无疑。

阿赫那的承诺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如今所有的生路,都要由他自己开辟……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阿赫那给他留的后路,恐怕是所有选择中机会最大的了。

在被老师点名之后,他身旁的女孩走了上去,在骑士的注视下,信使抚上她的手臂,金色的纹路沿着女孩的掌心逐渐显现,手臂,肩膀,脖颈——然后是额头,细看过去,那些金色纹路在有节奏地闪动着,如同心跳一般。

随着信使的摸索,不知何时,帕夏头顶的花纹竟然开始继续生长,它们开始脱离帕夏的皮肤,自然地形成了,一顶桂冠。

“十四,薇拉,光之冠。十五,夏茉特,双子。二十九,沃文,梦境……”

当信使将结果高声呼出时,周遭的人无不面露震惊,连骑士们都不免为之动容——只有帕夏站在众人瞩望之间,一时顿感疑惑与拘束。

“三个圣数都在三十以内?”老师面容惊愕,“还有两个在十五以内?这是……”

“还有光之冠……”拉穆多斯凝神望向那顶悬于帕夏头顶的光之桂冠,“这是生命律法现世的标志。”

“书库在上,赐予法罗斯之子以烈日,赐予法罗斯之子以黄金!”信使们接着喊道,一道金色光柱从天穹之上播撒而下,穿透教堂的屋顶,照耀在帕夏的身旁,阵阵金光眩目,几近令在场的人睁不开眼。

“卢纶千百年来从未有圣徒降世……在这片曾被神明遗忘的土地之上,今日,在座诸位,见证了这一历史!”老师在台上高呼,“安歌·帕夏,生命律法之摄理!天佑卢纶!书库在上!”

“书库在上!”“书库在上!”“书库在上!”周围的人见了,都不免朝着帕夏低头,嘴中念起这句祷词。帕夏有些害怕地回过头去,连拉穆多斯都在朝她致敬。整个教堂再也不见了方才的肃杀气氛,只剩下了信徒们的虔诚与庄严。

“摄理大人……方才是我不敬,恳请您的原谅。”那位曾向着帕夏拔剑的骑士突然走了过来,把帕夏吓了一跳——结果他单膝跪地,摘剑垂首,双手奉于身前。

“呃……阿赫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帕夏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嘀咕着。

“那个,摄理大人……呃,帕夏。”老师在一旁提醒,“请您抚摸他的剑,就代表你原谅他了。”

“我不原谅!”

娇小摄理的拒绝让周遭所有人愕然——角落里的拉穆多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阿赫那的计划,就算在他看来已经十分周全,可一位圣徒的降世,就完全不在计划之内了啊!

“可是……可是您……”

“我说了,我不原谅你们。”帕夏鼓起脸,双手抱胸,“是你们把镇子上的大家都吓成这个样子的,还要拿剑指着我!”

“对啊!拿剑指着我们的摄理大人,你们是不是想造反?”“对啊!”“真是的,挥剑向小女孩,算什么本事啊?”“对对对!摄理大人不要原谅他们!”一旁的镇民们见了,也跟着起哄。反正他们也早就看这帮钢甲怪物不爽很久了。

“那……那这……”跪在地上的骑士已然慌了神,“您要……我要怎样做……才能得到您的原谅呢?”

“出去。”

“……什么?”

“出——去——!”帕夏高喊着,“你们的人都出去!”

“那……那好吧……我们就守卫在门口,直到您满意为止。”骑士哆嗦着站起身,示意让所有骑士离开教堂,“但还请原谅,测血仪式还是要继续的。”

“随便啦。”帕夏嫣然一笑,“你们就好好待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听见没有?”

“是!”

拉穆多斯望向那些快步离开教堂的亚拉冈骑士,不免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他与阿赫那所谋划的最佳的逃脱方案,也远远达不到这个效果,这个计划之外的变数让他的境况急转直上。

帕夏侧身望向拉穆多斯,眉头一挑,露出一个皎洁的笑容——下一瞬,她收敛起笑容,身板挺直,又化身一位成熟而端庄的淑女,对着高塔的信使问道:

“只有被你们选上的人才能和你们走吗?”

“……回摄理大人。是的。”信使赶忙躬身回答,“当然,您一定位列其中。”

“那我是不是要和爸爸妈妈分开了?”

“呃……若您想的话,也可以带上您的家人。高塔会以至高的宾客礼节善待他们。”

“好嘞。”帕夏转头过来,“佩塔?”

拉穆多斯的化名从帕夏口中说出。年轻的皇子立刻就明白了她的计划,赶忙从座位上起来,飞速奔向台前……

“佩塔是我的妹妹。我要和她一起去。”

听到帕夏的话,拉穆多斯赶紧变大步为小步,把斗篷的兜帽盖得更深,只露出半张脸,作出一副生怯的模样来——这个小恶魔啊,拉穆多斯心想。

“还有爸爸妈妈……他们都出远门了,我一直住在亲戚家。”帕夏想了想,接着说,“还有阿……呃,还有我一个远方的哥哥……”

“没有关系。”信使回答,“只要您想,待他们回来,高塔一视同仁。”

“那就好。走吧,佩塔。”

拉穆多斯小步奔跑到帕夏跟前,被她拉着手,走向了被选中的孩子们之列。此刻,就连那些天赋异禀的孩子们,眼神里也充满了羡慕和嫉妒。就在她们走过老师身旁时——

“后门没有封印。”老师头也没回地小声说,“不要离开镇子,找地方躲起来。”

拉穆多斯犹如触电一般望向他身旁的中年男人——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男人直视向前,翻开他的名单,继续念出下一个名字。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米尔寇大司书。您还是如此美丽动人。”

比约恩走向前。在他剑光所致的残林半空,一个白色的影子正悬浮于此。皦色镶金的长袍紧裹身躯,洁白长发披散于身后,数道光环围绕其身,有如一位人间神祇。

“比约恩骑士长。”少女缓缓开口,声音在比约恩的脑内回荡,“你还是一样令人作呕。”

几位年轻的骑士从丛林里钻出,他们是跟随比约恩一同在树林里追击叛徒的人,但速度反倒还跟不上年迈的老骑士。此时此刻,他们才重新站在领袖身旁。

一位骑士听到了面前的少女羞辱他们领袖的话语,几乎是本能反应般地,从腰间迅速抽出利刃——

“收回去。”比约恩低声怒吼,“收起你的不敬。”

“……是。”

这声音听罢,骑士只得朝着比约恩低头,他后退两步,将剑缓缓插回剑鞘——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不再是他这个级别的人可以插手的了。

“米尔寇大司书。”比约恩走上前去,朝着少女微微点头,“不知道您到此有何贵干。”

“你在追捕一个错误的人。”米尔寇仰起头,“让你的队伍回去。”

“……很抱歉,我不能从命。”比约恩说。

“他是皇帝钦点的罪人。他是叛国者,是弑君者,更是分裂国家的罪魁祸首。这以上的任何一条罪名,都足以赐他一死。”比约恩沉声静气地解释道,“高塔若仍旧虔诚纯洁,理应不该庇护一名罪人。”

“他是高塔的客人。”米尔寇的语调尽是不容置喙,“若他真是一名罪人,我会替你行刑。但在那之前,高塔的决定,向来不可更改。”

“是吗?我并未听说过圣隐修会最近豁免了皇帝的子嗣。尤其还是一位不被承认的子嗣。”比约恩说,“王廷并未对外放出任何消息。我希望高塔此后也保持一无所知。”

“我并不知晓什么皇帝子嗣。我只知道,你们试图在高塔的眼皮底下滥杀无辜……何况他还是一位‘受邀者’。”

“‘受邀者’?”比约恩听了这个词,却突然微笑起来,“我们从未听说过王廷的人接纳过来自高塔的邀请……是他天赋异禀,还是说,这是您自己的意愿?”

“你在质疑学会大司书的代表权么?”米尔寇直视着老骑士,然后诵念起一串祷言,语言古老而神圣。

“『书库在上』。”

比约恩没再说话,他面露肃然,单膝下跪俯首,也用同样的语言诵念了一句:“『书库在上』。”

他的声音变得柔软而虔诚,“我没有想到您是带着书会的意志而来。这是我的失职,请容许我为刚才的言论道歉。”

“哼,吐刚茹柔之辈。”米尔寇清脆的声音恍若隆冬将至,“你对高塔庇护的人刀剑相向,看在卢纶皇帝的颜面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借那位伟人之名,肆意惩戒法罗斯的人民,高塔可不会为他留任何情面。”

“您的意思是,我找错人了?”比约恩满脸不可置信。

“一些小伎俩就能骗过亚拉冈骑士团的一团长——何其戏谑。”米尔寇嗤笑道,“看来你要找的那位皇子,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懦弱而幼稚。”

“……我即刻让他们停止追击。”

比约恩朝身边的骑士打了个手势。骑士见了,取下别在腰间的角号,朝着天空吹响,声音比他们唤来鹫马的那一声更为低沉。很快,白色的影子掠过树冠,天空上的鹫马开始返程。

“但帮助一位叛国者,哪怕是高塔的客人,卢纶也不能坐视不管。”比约恩望向米尔寇,“我需要一个解释。”

“叛徒胁迫了小镇子民,要求他们协助自己叛逃至高塔境内,更要一个无辜者扮成他的样子,以吸引骑士团的注意,自己方能脱身。”米尔寇回答,“骑士团在来到小镇之后,即时擒拿叛徒、解救镇民,那位无辜者却不幸身死。骑士团以庄重的礼节埋葬了他。”

“这个解释,如何?”

“好。至于那位一同脱逃的‘护卫’……”

“你仍旧认为他是皇子的护卫?”

“……只是一位路过的游侠,被叛徒所蒙骗,成为了替罪羊,仅此而已。”比约恩顿了顿,接着说道,“他已在缇丰母神的注视下安然离去。骑士团也将为他举办体面的葬礼。”

“很好。”

米尔寇说罢,摊开双手,无数羽翼泛光的蝴蝶从她的袍服中涌出,席卷着化作一个球体,再悄然解体四散。方才悬于半空的人如今已不见踪影。

“我们从未见过。”米尔寇的声音再一次直击比约恩的脑海。

“唉……”

“比约恩大人。”一旁的骑士小声问道,“真的要停手吗?”

“每一位大司书,都是高塔疆土的延伸。”比约恩叹了口气,“他们代表的是法罗斯远古意志本身。身为圣雄子嗣,我们必须遵循那意志定下的法则,这是法罗斯人的荣耀。”

“何况,是亚拉冈被愚弄在先。大司书不会用高塔的名义向我们撒谎。回去吧……看来叛徒的手段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复杂。”

待比约恩转头——他看见远方一道金光划过天际、撕碎云穹,那金光升起的地方,正是小镇的方向。

“那是……一名圣徒?”

符桐从床上惊醒。起床铃并未响起,出租屋的窗外一片昏暗。他赶忙打开手机,显示此时是凌晨4点05分。

“什……什么?我晕过去了?”

符桐坐起身来扶了扶脑袋,稍微晃悠两下,方才的那种混沌感消散无踪。好在记忆并未丧失,他记得晕倒之前,自己和皇子的护卫正被亚拉冈骑士们无情地追杀着。

现在他和第二次潜入一样在法罗斯中昏倒,但是希达怎么办?没有他的保护,希达身陷的是必死之局!

他赶紧打开手机,“穿梭者与园丁”的群聊中,除了他以外所有人的头像都是灰色的。现在才凌晨四点,他能拜托谁呢?

只有她了……符桐尝试点开ID为“MagicalLasso”的账号私聊,发过去一条信息:

[果文达:前辈在吗?]

“呃。”

符桐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凌晨四点给一个女生发消息问她在不在,就像问来修空调的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一样,符桐好像已经幻想出曲游萤坐在他对面,然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MagicalLasso的头像突然亮起,紧接着,给他回复了一条消息:

[MagicalLasso:你安全了]

然后,她的头像又暗了下去。

“她也脱离潜入状态了么?”符桐自言自语道,“有这么巧的事?”

符桐倒在床上,把手机甩到一旁。这意味着他的计划成功了一大半,现在的情况是,自己脱离骑士的追捕,拉穆多斯在教堂中要面对少数骑士,还有……曾在老骑士面前帮他说话的帕夏。但这些要素他都考虑过、交代过了,只有拉穆多斯不知道能否顺利地脱身。

“不知道他有没有扮成女装啊……”

符桐原本的计划是让拉穆多斯装成农家姑娘。这样就算测血结果被骑士们质疑,他们也没理由怀疑一位皇子会是个小女生。如果还不够的话,万不得已,就让帕夏去为拉穆多斯说说话,说“她”是自己的妹妹什么的。如果他没猜错,周围的镇民一定会为她们打抱不平,毕竟骑士团再怎么残忍无情,也不能对平民痛下杀手。

“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别出去。保护自己要紧,好么?”

虽然很难放下助人心态,但他还是这么嘱咐帕夏,毕竟帮助一个逃犯是他自己的决定,这不论如何都不该把其他人卷进来。

但按照他这几天里对帕夏的印象,她是个不论“阿赫那”说什么,都会去做的女孩子,他那句“万不得已”,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

符桐突然觉得自己被罪恶感缠身。他在利用帕夏对他近乎无条件的信任,而这一切不过是起源于一个利己的自私想法。

“看得出来你想好心办好事……但是,不该插手的事就是不能插手,这没办法。不论在那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道理都一样的。为弱者发声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姜老大的忠告还在耳边回响。在切实经历过被人追杀的感觉以后,他也开始产生后悔的想法了——对方连自身都难保,要怎么……

符桐闭上眼睛。他突然发现,他在法罗斯世界里,正在把别人的性命,用价值的多少来衡量。

“我怎么是个这么差劲的人啊。靠,靠……靠。”

符桐用手猛捶自己的额头。

[果文达:前辈,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

[果文达:陪我瞎搞这一出]

符桐的消息发来。曲游萤穿着睡衣靠在沙发上,双眼飞速扫过这两行消息。半夜,屋内没有开灯,只有她的手机亮着。

她沉默,在手机上回复道:

[MagicalLasso:下不为例]

发完,她把手机关上,把自己关进黑暗之中。她举目望向阳台,窗外却是月明如昼。印象之中,自从她长大以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明亮的月光了。

“但有些事,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需要承担后果。何况……这个承诺关系着一条人命。”

“而且我并不是全无准备。”

当符桐说这句话的时候,曲游萤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好像她已认识很久。那个人曾经指引了她走出黑暗,可当她回首望去,那个人却湮没在黑暗中,她在回忆中不停地翻找,现实只留给她一个又一个模糊的晕影。

手机振动,曲游萤打开一看,是符桐发来的消息。

[果文达:晚安前辈,早点睡]

曲游萤点开符桐的头像,是一只浸泡在鱼缸里却满面愁容的猫,下面还有一句话,“Aberduhastnichtallesgehört.Laßunslauschen,duwirstmehrhören.”

曲游萤认出来这是《悉达多》里的一句话,意为“但是你没有听见一切。我们再听,你会听见更多”。

“怪异的人。”

她将手机丢在桌上,扯起毯子,终于打算好好地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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