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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蚯蚓全身都是宝,”晚荻认真说道,“可以做高级观赏鱼饲料。中药叫它地龙,可以治中风。身上的粘液可以提炼化妆品。城里人爱钓鱼,卖蚯蚓做鱼饵能挣不少钱!”

“不干,太丢人了。”修鱼峰烦躁得一脚踢翻椅子,“你能找点像样的工作么。”

“像样的工作有,你会吗?”晚荻走到他面前,从地上拾起椅子,扶正,放好,“你会砌墙?会炒菜?会做木工?还是会开车?——大字都不认识一个,能抓蚯蚓就不错了。”

养蚯蚓的农场在城北,倒是不远,坐公交一个小时就到。晚荻带着四个男人下了车就开始全副武装,穿着雨衣胶鞋,戴着头灯提着铁桶,将布袋绑在腰上,一起走进农场。

里面已聚集了不少挖蚯蚓的人,一半以上是女子,一看就是经常干农活的,能吃苦、有耐力、身手敏捷、动作麻利。大家都蹲在遍地鸡屎牛粪的土里翻找着。

虽然一路埋怨,到了工作地点,修鱼峰二话不说,跟着三叔、老四、妹夫加入了挖蚯蚓的队伍。

“动作要轻,蚯蚓听力很好的。”晚荻嘱咐了一句,“一只桶装四百只,一桶十二块。”

夜晚下着小雨,据说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抓蚯蚓,它们全都从土里探出身来,身子至少有三分之一暴露在外。

四个男人左右开弓趴在地上大干了起来。眼疾手快,一抓一把,迅速向前移动。干了四个小时,一起来的人都累瘫在地,或坐着抽烟,或吃着饼干。只有修鱼一家人保持匀速和高效。晚荻在一旁都看呆了,紧接着都觉得有愧了。看着堆起来的一桶桶蚯蚓,心想,有这四个男人,同来的人还能挣到钱吗?

修鱼稷带着三人一口气没歇地干到天亮,中间只喝过一次水。结账时一共挣了五千块。晚荻拿走了自己的那一份,七百五。

回来的车上,四个男人都累了,修鱼稷和方雷盛坐着睡着了,修鱼峰不知从哪里捡到一根烟,不熟悉地抽着。

唐晚荻默默地看着窗外飞速移动的树影,打了一个哈欠。

“哎,丫头,”三叔忽然道,“一晚上什么也没干就挣了七百五,挺舒服的吧?”

“咱们明晚还来,”唐晚荻道,“再接再厉。也许不久你们五个的生活就奔小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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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觉得,回到C城以后,一切节奏都变得缓慢起来。没有家麟没有贺兰,花店的生意也被妈妈和奶奶包揽了,头几个月,她的日子真可用“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这八个字来形容。

自从知道沙澜爆发僵尸症,她开始焦急地向永野打听金鸐和小菊的消息。

永野说他一直住在南方,北关的事知道得不多。四处打听了好几天后告诉皮皮,灵族事变后,青桑宣布由于东灵驻体,储帝已薨,根据狐律,将由天星族第二位继承人贺兰觿的堂兄贺兰翚继位。

于是,问题又来了,青桑发动了所有的力量,怎么也找不到贺兰翚。根据狐律,除非证明贺兰翚已死,帝位才会转到三位继承人,也就是贺兰觿的另一个堂兄贺兰翾。这中间将由青桑摄政。

而南岳官方则声称贺兰觿就是储君的本尊,由于青桑失职释放灵族,废其摄政之权,贺兰觿继承帝位。虽然灵墙消失,南北协议仍在,北关狐族不得擅自越界,更不得到南方狩猎,违者格杀匆论。

开始的时候,无论是北关还是南岳,大家都把灵墙的消失看作一个新的契机,对于雾霾严重、气候严寒、人口稀少的北关更是如此。不少家族摩拳擦掌,打算举家南迁,直到第一批趁灵墙失效跑到K城狩猎的柳灯赵家兄弟五人同时被诛,大家这才知道灵墙没了,南岳的守备也更森严了。驻守南关的柳灯明家是贺兰觿的死党,柳灯花家的首领花霖也旗帜鲜明地表示重金支持南岳布防。

当鹆门一线在头一个月内一口气诛杀了十七名偷猎者后,边境稍为安顿,直到传来沙澜流行瘟疫的消息。还没等大家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沙澜各族的难民已成批涌入北关,不但包括老弱病残,还有凶猛的狼族。青桑焦头烂额,忙到无暇顾及南岳的政事。幸运的是,尚未发现狐族和人类被传染的病例。

所以金鸐和小菊暂时安全,皮皮心想。

她后悔以前只顾着与贺兰觿恋爱,对狐族政治毫不了解。以至于永野说起这些时,脑子完全是懵的,不知道贺兰觿居然有两个堂兄,也不知道南岳居然生活着这么多的家族。这些家族在南岳政治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与贺兰觿关系如何——她也完全没概念。

释放灵族的后果远远超过了皮皮的预计。祭司大人说的没错,他的麻烦很多,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皮皮心生愧疚,觉得自己是肇事之徒。

她又问起了花青旗。

永野告诉她,花青旗是花霖的妹妹。虽然花霖有十几个妹妹,但只有这个妹妹跟他是一母所生,因此特别亲近。当年花青旗“演出失败”囚禁沉燃,令花霖对狐帝心生怨恨,也导致了真永之乱时花家全体倒戈支持贺兰觿,并追随他一起来到南岳,成为南岳狐族最大也是最有权势的一支。

这个花霖是贺兰觿也不敢轻易得罪的。如今南北局势紧张,贺兰觿更需要花霖的忠心与支持,所以……

后面的话永野没说,但皮皮能够体会。

——所以贺兰觿要回魅珠,是想与花家……联姻?

阳历的四月二十三就是农历的三月三日上巳佳节。按照古礼,这一日大家都要到河边湖畔沐浴更衣,以清洁身心,去除疾病,《论语》中“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指的就是这一天。

清晨七点,皮皮只身骑车来到观音湖。

她本来是来这一带送花,路过公园,决定去湖边看看。

那次电话之后,贺兰觿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也没有发过短信。皮皮自己也没有主动联系,毕竟快要离婚了。

祭司大人是个有条理的人,如果今晚他将出席聚会,应当昨晚就到达C城了。

他没来找她,也没有邀请她。

皮皮心想,这是狐族最高级别的聚会,她不是狐族,不请她去是可以理解的。如果祭司大人真想联姻的话,今晚也是最好的机会,狐律有云“仲春三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她应当看清形势,想清处境,不要在要紧关头给贺兰添麻烦。

湖上清风徐徐,吹起片片涟漪。

岸边几树梨花在风中摇曳,落花缤纷,如雪花飞扬。皮皮不禁想起贺兰觿第一次带自己来到这里的情景:湖边的篝火、茂盛的桑林、烤鸡的香味、清一色的俊男靓女……

祭司大人给了她此生最危险的初吻……

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站在一个树桩上,双手捧着他的头,两人的呼吸形成了一个宇宙。月光停留在他们的颈间,温热的肌肤闪着银光……

她记得小时候和家麟一起玩井字棋,皮皮打圈,家麟打叉,就这么简单重复的游戏,他们可以玩一下午毫不厌倦。后来贺兰觿用尾巴逗她,让她猜是从左边过来还是右边过来,她永远抓不着,这样可以玩一个晚上。

皮皮走进桑林,那个木桩还在,她轻轻地站了上去,闭上眼,抿起嘴,想像当时初吻的样子,感时伤逝,眼圈不禁微微发红。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皮皮!”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去,从树桩上蹦下来,看见花青旗拿着几张纸微笑地看着她。

“别下来,”青旗一面说,一面将她拉回树桩,“你刚才的表情好极了,再做一次,我模仿一下。”

“嗨——”皮皮一摆手,窘笑一声。

“不做也行,我已经学会了,你看——”她找到旁边的一个树桩,站上去,闭上眼,嘴唇轻轻噘起,顷刻间,眼圈泛红,一脸的羞涩与娇怯。然后她睁开眼,深情地看着她:“我猜……是初吻?”

皮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不得不承认,花青旗很美,这套表情在她的脸上更加动人。特别是那双花仙子般含着泪光的大眼睛,睫毛闪动如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

就连皮皮自己也看呆了。

“我……在附近送花,顺便过来看看。”她看了看手表,“哟,得走了。”

“等等嘛,”她一把拉住她,“帮我一下?”

“嗯?”皮皮只想赶紧抽身,花青旗偏偏拉着她不放。将手里的纸抽出一张递给她:“晚上贺兰过来,我和他见面的场景都写好了。你看一下,提提意见。”

漂亮的小楷略为潦草,但铁划银钩,工整而有力量。

“这是慧颜的字,我临蓦了十几年,应当是酷似的,见过吗?”

皮皮摇头。

“等会儿我会找人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部挂上大红灯笼,贴满灯谜。”

“……灯笼?”

“你不知道贺兰第一次见到慧颜,就是在这里的元宵灯会?”

皮皮呆呆地看着她,忘记了说话。

“为了引起他的回忆,我必须要重建当时的场景。可惜现在大家都不骑马了,也不坐轿了,也没有丫鬟引路了……幸运的是,灯笼这一重要道具——还没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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