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生短短几个秋(2 / 2)

“没问题。”

“我们之前定的中午一桌650,晚上是300,总共就是中午的47桌乘以650等于30550,再加上晚上的22桌,一桌300,就是6600,加起来总共就是37150。”

中年男人把钱数好,又特意拿出计算器当着老徐的面算了账。

这是他们这老一代人特有的习惯,算工钱的时候都是钱货两清,有板有眼的当面把账算清楚,再给现钱。

老徐其实早就算过了,大概就是这个数,自然也不再多理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就算是做完了这一单活儿。

这年头做一条龙流水席就是这样,有包工包料的做法,也有包工不包料的做法。

前几年的时候,一般办席都喜欢包工不包料,办厨的厨子带着人和锅碗瓢盆过来,然后大概给一个材料单子,主人家自己去买材料,厨子就只负责做。

不过一般情况下,办席的主人家一般都比较忙,其实也没时间亲自去买菜。

再加上如今人情越发的淡薄,真的出了什么事,无论是结婚还是殡葬,真正能帮上忙的人其实也不多。

所以渐渐的,办流水席也开始流行包工包料的做法,反正是预定了一桌的餐标,具体是哪几个菜,全部都定下来。

至于怎么做,用什么材料,全都让办席的厨子自己去处理。

虽然这样一来,办厨的厨子肯定会多吃一点回扣,但是对于主人家而言,其实也还是花了那么多钱。

至于最后做出来的酒席,其实也不会太差,毕竟办流水席本身就全靠着口碑撑着,很多时候如果实在是钱不够,有的厨子甚至还要自掏腰包顶着。

毕竟干这一行,全凭口碑,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坑一个算一个。

老徐能够做这么多年,自然是懂分寸的。

他接过中年男人递过来的一大叠钱,仔细的数了数,每数一张都会过一下手感。

虽然这年头已经没什么假钱了,但是这种事其实也说不好。

他这次办席,明面上是赚了三四万块钱,但是办席的规模也不小,足足四五十桌差不多四百多人的酒席。

这工作量可不小。

再加上这三四万块钱里面很大一部分都是材料钱,如果全部刨出去,落在他口袋里的钱也不算多。

酒席上的几道大菜,鸡鸭鱼肉之中,鸭子稍微便宜一些,一般也是四五十块钱一只。

他是在菜市场一次性批发过来,一斤算八块钱,一般的鸭子活的四五斤,杀了之后去毛去内脏就只有一半,摆在盆里看起来还不怎么上相。

偏偏这已经是算是很降低成本的办法了,再往下降低只能用那种白羽鸭,炖煮起来就有一种腥膻味。

这味道别说是那种经常吃酒的老饕客,就是一般人也能吃得出来差别。

单单这一道鸭子的成本就是五十多,再加上一些酸萝卜作为配菜,粗略估算硬成本就是五六十。

这样的菜还有好几道,林林总总的算起来,600块钱一桌的酒席,其实材料费就要算一多半。再加上办席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全都是临时租的,这些也需要算费用。

所以最后算起来,哪怕是办这种四五百人的大席,落在老徐口袋里的钱也不多。

老徐清点完这次的工钱,从里面又数出来五十张。

这五千答应给女儿的钱。

本来厚厚的一叠钱顿时少了小一半,老徐正打算把剩下的钱都收起来,突然眼角余光注意到儿子在旁边看着。

老徐笑了笑,难得的问了一句。

“你要不要点儿生活费嘛?”

“不用。”儿子摆了摆手。

这倒是让老徐稍微感觉到一点儿欣慰。

这千把块钱不算什么,但是儿子如果找他要钱就意味着儿子现在都二三十岁了还没法自立。

这对于一个老父亲而言,实在是莫大的打击。

毕竟他现在眼看着一天天的老了,儿子却连自己生活都做不到,这让他怎么能安心。

老徐和儿子没聊两句,远处就传来了几声“嘟嘟”的喇叭声。

这是来收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人。

老徐领着人去检查了一下桌椅板凳有没有损坏,顺便打算结一下款。

那个出租桌椅板凳的老板,姓郑,家里排行老五,所以一般认识的人都叫他郑老五。

郑老五原本也是一个办流水席的厨子,便花钱置办了这些锅碗瓢盆,桌椅板凳。

赶巧他在农村的房子还没拆迁,地方够大,正好能妥善的放置这些东西。再加上这几年农村的人逐渐进城,他在老家也没什么生意,所以就做起了这些桌椅板凳的租赁生意。

老徐和他很熟,见面免不了问候几句。

“最近生意好撒?”

“好啥子好,一个多月都没开张了。你今天怕是又赚个万把块钱哟?”

说话间,郑老五掏出一包十五块钱的龙凤呈祥,拆开烟盒给老徐发了一支。

老徐知道郑老五不抽烟,他其实也不抽,但是他知道别人递烟,不管抽不抽都要接着,这算是一种不用明说的规矩。

自古烟酒茶局从来如此,大抵是一种人情往来的默契,亦或是陌生人之间初次见面的一种示好。

比如敬酒端杯的姿态,上酒桌的言谈举止,喝茶的规矩等等,说来繁琐,其实归根究底就是要对别人释放善意,也要及时的回应别人的善意。

就像是丛林中的野兽,陌路相逢,总会有有一方先退后,另外一方才会作出反应,这样才能聊得起来。

老徐和郑老五虽然认识,但也是在做生意,所以闲聊之间,免不了问几句最近的行情。

郑老五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现在的年轻人还有几个会办流水席?都流行去大酒店吃酒了,我看我们这一行是干不了几年啰。”

老徐对于这种论调早就习以为常,也不想继续聊这些老生常谈的事,便随口问道。

“以前三队不是也有个姓郑的厨子吗?他现在还在办厨没有?”

“你说小郑五啊?他早就报销了。”

“死了?好久死的?”

“死了好几年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才五十多岁吗?”

“这有什么,现在的人也说不准。再者说,五六十岁稍微得点病,最多也就熬到七十,还不是该死还是死。”

郑老五一边闲聊,一边往他的小三轮上码放桌子,全然没有注意到老徐的脸色有些差。

老徐本来收到工钱,心情稍微好一些,现在却又陡然变得沉闷起来。

人一旦到了五六十岁,不可避免的就会担心这些问题。

不过对于老徐而言,他现在还真不想死,他总担心儿子还没结婚,也担心女儿在婆家过得不好。

这不想还好,仔细一想还真有点发愁。

郑老五收拾了一下桌椅板凳,见老徐没吭声,眼看着这些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挑明道。

“老徐,你没得其他的事了撒?”

“……哦,差点搞忘了。”

老徐猛然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还是老价钱嘛?”

说着,他拿出五百块钱递给了郑老五。

钱不算多,毕竟是一锤子买卖,总共就用一天时间,锅碗瓢盆的这些都是洗干净再还回去的。

郑老五对此倒也欣然接受,毕竟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十天半个月都用不了一回,放得久了还容易生锈,能顺便租出去赚钱点也是好事。

老徐送走了郑老五,转头没忘了和儿子把地上的杂物又扫了扫,这才带着儿子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车。

坐到半路,他又去了一趟菜市场,把今天的菜钱都给结了,毕竟越是熟人,在钱上面就越是不能马虎。

正所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这种事拖不得。

老徐处理好这一系列的琐碎事情,坐着晚班车回家,一天的疲惫到这里才算是彻底爆发。

他只感觉腰酸背痛,正打算进屋里烧点水泡个脚,没想到刚一走到门口,还没打开门就听见一阵小孩儿的哭声。

听着声音,分明是一个小丫头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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