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往昔篇(五)(2 / 2)

李秉谦和索妮娅跑到沙鲁克身边,一把推开女球手,控制住沙鲁克,穿旗袍的女子还在用高跟鞋疯狂输出沙鲁克的肋骨,口中说着标准的广东话:“咸湿鬼,敢摸老娘的屁股!”

李秉谦战战兢兢看着旗袍女子,试探着问:“紫百合小姐?”

“啊!怎么啦?”

“没什么,你刚才那一脚,真有巴蒂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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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街的一条暗巷中,沙鲁克瘫坐在地,嘴角流着鲜血,显然吃了一些苦头。已经苏醒的牌皇神情痛苦,只是拿着酒瓶仰头喝酒。

沙鲁克痛苦地摇着头:“悠悠死了……悠悠死了!这世上就剩我自己了……”

索妮娅一把抓起沙鲁克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少装蒜,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怎么杀的人?怎么抛的尸?”

沙鲁克的声音满是绝望:“随便吧,你们随便吧!我做过那么多孽,不在乎再多个一两条。”

索妮娅抬起拳头欲继续殴打沙鲁克,李秉谦拉住她的手:“我相信他的话,凶手另有其人。”

索妮娅松开沙鲁克,李秉谦接着说:“我刚检查了这小子的车,行车记录仪显示,这两天他未曾出行。并且,那是辆掀背旅行车,后车厢加装的全是音响,没有藏尸的空间。”

“就不能放在后座么?”索妮娅不甘心地问。

“后座很干净,没有任何血迹。况且我们分析过,死者被抛下桥时,领口和护栏产生了摩擦。就算行车记录是伪造的,以这小子的异能,他完全可以打开后备箱,放一首什么歌儿,用声浪把死者尸体掀下桥去,避免摩擦。”

索妮娅陷入沉默,沙鲁克摇着头:“我怎么可能杀悠悠呢?我是骗她的钱,骗她的色,可是我爱她……”

索妮娅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沙鲁克,沙鲁克继续说:“她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在她的画里我看到的,和我写进歌里的是同一种东西,她也是这样说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听着沙鲁克的描述,李秉谦感觉一阵熟悉,沙鲁克接着说:“可是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我没有她那么勇敢,我配不上她,不能陪她继续走下去了……”

索妮娅轻踢了一脚坐在地上的沙鲁克:“喂!悠悠是她的真名儿么?”

“当然不是,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也不配知道……她那么善良,那么出色,除了陪着我,和兼职,就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她手不释卷,经常在那些24/7的图书馆,一学就是一整夜。”

李秉谦和索妮娅对视一眼,同时道:“或许在那些图书馆,会有认识她的人。”

索妮娅伸手拉起沙鲁克:“我们会找到杀悠悠的人的!你小子要还是个男人,就振作起来,去兑现你的天赋!”说罢一把将沙鲁克推向巷口。

沙鲁克揉着哭红的眼睛,一瘸一拐走向巷口,大声唱着——“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远一起,那样美丽的谣言……”歌声凄厉如刀,直刺心灵。

牌皇咽下苦酒,低声道:“王菲的《匆匆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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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秉谦看着满身血痕的牌皇,竖起大拇指:“你把自己弄的那么狼狈,就是想引诱他演奏那首《乔克叔叔》吧?”

牌皇沉默不语,眼中泛起泪光,走到路边坐下。索妮娅和李秉谦并排坐在他身边。

“你可真行,今天的一切尽在你的掌握。还有你怎么什么歌儿都会唱?不只是歌神,更是影帝啊!”

索妮娅瞪着李秉谦推了他一把:“你看不出来么?他不是演的!”

牌皇抬头看着一弯新月,隔着索妮娅把酒瓶递给李秉谦,李秉谦仰头喝了一口。

牌皇缓缓地说:

“有些事,堆积在我心底,太久了……”

“因为家里很穷,我妈很小就出来打工了,就在深圳的夜场。当时去深圳投资办厂的港商,流行包养情妇,本世纪初仍是如此,我妈就是那时遇到我爸那个老东西的……”

李秉谦颤抖着将酒瓶递还给牌皇,牌皇喝了一口接着说:

“老东西花言巧语欺骗我妈,说自己的原配不孕,计划原配离婚,给我妈一个名分,我妈信以为真,之后就有我。结果没多久,原配生了个儿子,老东西就再没出现过。”

“我自幼就在夜场长大,当时对社会没什么概念。直到上了学,有些小王八蛋骂我是野种,骂我妈是婊子。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我妈得知后,责备自己让我受排挤,她暗下决心,要给我最好的一切。从小别的孩子有的我都有,除了爹。”

“我喜欢唱歌儿,我妈就送我去学声乐,我喜欢画画,我妈就送我去学绘画,学跆拳道……从不心疼花钱。我学啥都快,夜场的女人们喜欢教我唱歌儿,近五十年,但凡点唱系统里收录的华语歌,没有我不会唱的。”

“夜场的女人都很善良,也很寂寞。我在包厢里画画,她们就坐在对面看着,说看见我和我妈,就感觉日子还有个奔头。我和她们在一起特别安心,或许因为她们绝对不会瞧不起我吧?”

”我妈说我聪明,随我爸,可我认为我还是随我妈。我爸那叫骗人,我妈才是真聪明。她知道夜场做不了一辈子,一直不断自我提升,自考了本科,高中时她还能辅导我数学呢。那时候她早就不坐台了,改做夜场行政,可我的同学还是排挤我。从那时起,我开始喜欢那些书香门第的女孩儿,觉得人家高我一等。”

“我在学校也挺有女人缘儿的,成绩好,高中设计的卡背就获过奖。可是和人家毕竟不是一路人,从来不和她们提我的家庭。我妈不想让我自卑,就决定不做夜场了。她用积蓄开了个美容院,我俩以为好起来了。我习惯了在夜场包厢,有女人陪着才能安心学习,,她们也欢迎我,我就把那儿当成自习室,临睡觉才回家。”

“后来商会的几个领导,找我妈谈一个项目,就约在那个夜场的包厢。好巧不巧,我那天作业忘在包厢了,我回去拿,听到隔壁他们和我妈争论。他们做的就是医美贷,花言巧语骗那些爱美的女孩儿整容,还不上贷款就推荐她们去夜场坐台,混了夜场又要继续整容……从银行,医美,到夜场,安排得明明白白。我妈当时就拒绝了,说自己走这一步是别无选择,不可能再去害别人。当时有个商会领导,曾经是我妈的……恩客?她女儿是我同桌,我们还谈过一段儿,她根本没瞧得起我。那个领导取消我妈,又当又立什么的,说一日为娼,终生为娼,还抽了我妈一耳光。”

“我妈当时哭了,我第一次见我妈哭,她在我面前总是笑,说笑一笑困难就过去了,我才知道她都是在我背后哭的。我冲进包厢一脚把那王八蛋踹倒在地,我妈拉着我,说他们闹着玩儿呢。他们拉不住我,我打断那王八蛋十三根骨头,救护车先到的,之后是警车。我妈说我不懂事,我这一口气咽不下去,她这二十年罪白受了。”

“后来在看守所,商会领导欺骗狱警,把我接了出去,关进一个密室,就和那密闭空气墙差不多大。他们折磨我,把我按在地上用电击枪电我,边电边骂,骂我是野种,什么话都骂出来了,我都不知道中文还有那些字。”

“我被电得全身抽搐,大小便失禁,就躺在自己的便溺物里,一动都动不了。后来那两个马仔自己都恶心了,弄了一副扑克,抽牌比大小,输的来电我,平点就再抽。我躺在那儿,已经完全失去作为人的尊严了,我不想活了……”“就在那时,我的异能觉醒了。我看到满地的小人儿,就是那些扑克战士。马仔们抽出牌,就有点数相同的扑克战士,跳进牌里改变点数,翻开牌面,一定是平点,只能再抽。”

“我就看着那些小人儿在那儿折腾,我求他们别变了,让我死吧!可他们还是坚持变换点数。马仔们一共抽了22次,44张牌,最后一次是一对K,亚历山大和凯撒。一个马仔害怕了,说我命不该绝,再折磨我会遭报应。他俩就把我扔在那儿,任我自生自灭。”

“那些小人就在我身上跳啊,跳啊,每次我要睡过去,他们就把我弄醒。我眼睛花了,眼前全是幻视,各种各样的卡背,好美啊!我想那我就活着吧。活着把那些卡背全画出来,至今完成不过十之二三。后来不知过了多久,警察找到了我,把我送到医院抢救。”

“我妈知道商会会长的手段,服刑人员很多都是他的马仔,我进监狱难逃一死。我妈就去找那老东西,好巧不巧,老东西的亲儿子车祸身亡了。老东西和我妈约定,我要改名换姓才肯救我,我妈答应了。”

“老东西把我捞了出去,在他的庄园里养伤。好大的庄园啊!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他说只要我听话,那些以后都是我的,还给我取了个名字——蔡家耀,说要我为他们蔡家光宗耀祖,传宗接代……二十年,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他凭什么?凭什么让我姓蔡?要不是他亲儿子出车祸死了,他都不会见我妈一面。”

“我的伤还没痊愈,就自己跑了出来,我回去找我妈,才知道她心脏病发去世了。葬礼上一个亲人都没来,是夜场的女人送的她。那些女人劝我,冠母性吧,随我妈姓陈,可母姓是什么?不就是母亲的父姓么?我外公但凡是个人,我妈和我也不至于受那些罪。我的命是那些扑克牌给的,没有他们我早死了。第22抽是一对K,Theking。所以我姓牌,我叫牌皇。”

牌皇又喝了一大口酒,看着索妮娅:“你笑我为啥要在包厢里,有女人陪着才能画画。只有在那儿,听着那些噪音,闻着酒味儿,我才能回到我什么都没失去的时候,好像我妈随时都会敲敲厢门,拿着饭盒儿进来,说:儿子,吃了饭再画吧。我本可以抱着她的,告诉她我爱她,可是当时我嫌弃她的职业,一次都没有……”

李秉谦听着牌皇的身世,如同骨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就像一个队友,一场比赛进了二十个乌龙球?怎么安慰?换了自己不等终场哨响就原地退役了。”

牌皇冷笑着:“呵呵,蔡家耀,蔡——家——耀。我恨这三个字,每一笔每一划我都恨!所以索妮娅,永远不要再提那个名字。”

索妮娅一把抱过牌皇,把他的脸贴在自己胸前,说:“知道了,你是牌皇,世上独一无二的牌皇,最好最好的牌皇。”

牌皇啜泣着推开索妮娅:“你走!走啊!我不要你可怜我!”

索妮娅拉起李秉谦,缓缓向后退着,对牌皇说:“好!我们走,但你要答应我,今晚不可以再喝酒了,现在就回公寓好么?如果你实在难受,就去和金待在一起,好么?”

牌皇丢掉酒瓶,抹去眼泪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索妮娅在他身后大喊:“牌皇!你好好的!等有一天,你不用女人陪着也能画画时,我和你约会!”

牌皇站定脚步,转身看着索妮娅,哭着说:“一言为定!”

索妮娅和李秉谦望着牌皇远去的背影,扑克战士从牌皇手中跳出,浮于半空,向四周射击着,弹道在空中炸裂,散作一簇簇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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