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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天道陨落后,修仙界再也没有修士飞升过,自然也没有神仙可言。
可此刻,他们聚集在此,是为了所有人心中同样的信仰而祈福。
那道信仰虽不为神,更胜过神。
与此同时,叶醇带着师尊的断剑,亲自敲开了剑冢的沉重大门。
影子飘在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状态颓靡,眼圈通红的叶宗主,一时陷入了沉默。
叶醇迈入剑冢的那一刻,整个昏暗剑冢的剑刃纷纷共鸣般震颤声起,整个剑冢内都是无数兵器的蜂鸣,像是在欢呼,像是在质疑,又像是在悲泣。
蜂鸣声并不尖锐,亦不震耳欲聋,却好似能震出人心底最原始的撼动。
就在这一片震颤声中,影子冷冷地问:“为什么是你来还?那小兔崽子呢?”
随后,祂又问:“你头发怎么了?这么多年不见,怎么变白了一半?”
叶醇没说话。
确切来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在这昏暗剑冢内,叶醇抱着师尊的断剑,慢慢地贴着墙壁滑了下来,蹲在了地上。
半黑半白的头发垂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他也不管不顾,只是把脸埋在布料里,埋在臂膀中。
也只有在无人的此处,肩上担了太多责任的年少的宗主,才能痛哭出声。
豆大的泪珠打在地上,叶醇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数不清的委屈吞咽在喉咙里,化为声声呜咽。
他的肩膀颤抖,像是承担不住这么沉重的命运。
影子俯视着地面上蜷缩起来失声哭泣的年轻人,沉默了半晌,最后落到了地面上。
祂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叶醇的肩膀,像是个真正的长辈。
影子不是人,不是魔,不是滞留在此处的游魂野鬼。
祂是蓬莱宗历代万万千宗主的执念化形,是那些蓬莱宗的长老与宗主放不下的责任,闭不上眼的忧虑。
祂诞生于死亡也无法磨灭的信念与执着,日日夜夜守在剑冢,做蓬莱宗的守墓人。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蓬莱宗会诞生影子,其他宗门都不会诞生这种存在的原因。
在与命运与剧情对弈的上千上万年里,蓬莱宗是修仙界流过最多血,丧生过最多修士的宗门。也是唯一能让天道完全信任,甚至能与其缔结交易的宗门。
芈渡、惜伤君这类英雄或许是蓬莱宗历史里罕见的绝世天才,可绝不会是唯一愿意为宗门舍生忘死的存在。
有太多太多的蓬莱宗修士死在无名之中,死在命运的浪潮里,为修仙界的崛起铸下根基。
似乎是察觉到叶醇的哭泣,他怀中断剑小声嗡鸣着。
不知过了半分钟,还是过了半个世纪,叶醇终于听见影子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你知道,”影子问,“为什么当时那小兔崽子,带不走这把剑吗?”
“不是因为她没有带走那把剑的资格。凭芈渡的能力,她想带走剑冢内的哪把剑,都绰绰有余。”
“她带不走,是因为时机还没有到。”
“命运这东西,是很难把控的。哪怕稍微出了一点差错,都会满盘皆输。”
“这把剑,只有最特别的时机,才会落到她的身边,任她驱使。”
“只有在最能造就未来的时间节点,它才会出现。”
影子轻轻拍打叶醇的肩膀,声音里罕见地多了几分温柔:“英雄不只是那小兔崽子一个。你,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是英雄。”
“英雄,是不应该死的。”
“英雄,是不应该死的。”
彼时,芈渡的伤口终于被那些不眠不休连轴转的医修处理得七七八八。
多亏了镇魔尊者强悍的身体素质,才堪堪维持住了器官的基本运转,让那些医修能有办法进行疗愈。
可即便如此,伤成这样的芈渡,可以说是每分每秒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为了救她,药圣几乎是一个人顶十个人用,差不多用上了自己毕生所学的所有办法。
再加上蓬莱宗不要钱般供应的天材地宝,忙了整整一个晚上,硬生生把芈渡从死神手中拽了回来。
感应到芈渡周身灵力恢复运转的霎那间,尊者的居所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楚凄然来不及擦擦额角滚落的汗珠,在身后众医修的欢呼中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冷声哼笑道:“早就说了,除了谢授衣,就没有我救不活的人。”
听见这句话,在门外静静等候的蓬莱宗大师兄无奈地低了眉眼。
镇魔尊者脱离了危险情况,众医修也纷纷退出了居所,给芈渡良好的休息环境。
见紧锣密鼓的治疗终于结束,谢授衣这才迈步,走进屋内。
彼时楚凄然还没离开,床榻上静静躺着的正是他师妹。
那张曾神采飞扬的笑眯眯的脸,如今惨白得好像一张白纸,连眼睫上都悬挂着冰霜。
看起来又脆弱,又可怜。
谢授衣也没想到,脆弱可怜这两个形容词,竟然有一天会用到他师妹身上。
见谢授衣过来了,楚凄然知道接下来就该是他们两人的时间,便也识相地不再多留。
走之前,药圣站到谢授衣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虽然得到了半颗核心......但你的情况依旧很糟,这你是知道的吧。”
谢授衣神态平静地望着楚凄然,听见修仙界最权威的药圣,对他下达了死亡的最后通牒。
“如果不曾召来雷劫,或许你还有一年半载的时间。”
“可现如今,最多半个月,你就会消散在此方世界。像惜伤君那样,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
“除非......”楚凄然犹豫了一下,“除非这半月之内,你能取到最后那半颗核心。”
说这些话时,药圣语气里没有讥讽或是冷漠,只剩下对将死之人的些微怜悯。
蓬莱宗穷尽千年都未曾找到的核心,想要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找到,简直难如登天。
可谢授衣并未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流露出半点绝望或是崩溃的情绪。
他只是冲楚凄然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辛苦了,谢谢。”
楚凄然深深蹙起眉,目光落到昏迷不醒的芈渡脸上,嘴唇轻轻一动,似有什么话要说。
不过她到底还是把那句话咽回了肚子,只丢下了一句:“好自为之。”
说罢,药圣似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这间卧房。
不过她临走时,到底还是帮他们关上了门。
芈渡是被她师尊一巴掌打醒的。
彼时芈渡只感觉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香的一场觉, 梦里好像总有一大团暖融融的光在到处飘着找她,飘完那边飘这边,找了好长时间都没找到她,最后委屈巴巴地自己找了个地方, 蹲着自闭去了。
大概是那团软绵绵暖烘烘的光看着实在是太可怜, 芈渡一时没忍住, 打算自己过去找它。
结果刚迈开腿,肩膀就被身后人拍了拍。
芈渡回头,只见自己身后站着她师尊惜伤君, 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芈渡当时激动极了, 刚想抓着师尊的手宣扬自己把穷奇杀了,顺便表达一下自己的想念之情, 就听见师尊忽然说:“你还睡啊。”
芈渡:“?”
惜伤君指了指不远处瘫成一团饼, 委屈得直吐泡泡的光团:“你看你把你师兄急得, 你怎么睡得着的啊?”
芈渡:“???”
她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师尊深深地叹了口气,忧伤道:“算了, 靠你师兄主动肯定指望不上了, 我来帮你们一把吧。”
然后惜伤君挽起袖子笑眯眯地叫她闭眼,一个大脖溜子就甩上来了。
直接把芈渡从梦里甩醒了。
黑发的尊者陡然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好像梦里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坚实的岸,头晕目眩间张大嘴先深吸了一口气。
新鲜的氧气灌进肺里, 下一秒涌上意识的是几乎让她浑身抽搐的痛感。芈渡做梦也没想到, 自己的身体竟然能痛成这样, 疼得本来很能忍痛的她都呲牙咧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