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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转, 她勉强睁眼,模模糊糊地听到门外噼里啪啦一顿响。
有小侍者撒丫子往外跑的声音传来, 边跑还边嚎:“来人啊!尊者醒了!!”
芈渡:“......”
她很努力地想翻身看门口的方向,但浑身痛得好像骨头全被打断又接上,实在没能成功。
最后尊者放弃了挣扎,死鱼一样摊在床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无所谓了,爱谁谁吧。
很快门口就有了动静,芈渡虽然痛得呲牙咧嘴,但感官还没有被屏蔽。
自己的卧房门外似乎很快就聚集起了很多人,闹哄哄地乱成一片。最后一锤定音的是楚凄然。
她听见楚凄然不耐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吵吵吵吵什么吵,玄蝎你和风临深滚出去打架去!还有你们!一群没用的玩意儿就别聚在门口了,让医修先看情况!”
人群似乎为楚凄然让开了一条路,卧房的门赫然打开,随之而来的是苦涩复杂的药草气息。
楚凄然关了门大迈步走了过来,手中还提着极沉重的药箱。
她顺手拉过把椅子坐到了芈渡床头,居高临下看着芈渡微微眯起的眼睛,当即冷笑一声:“醒了?”
芈渡艰难地转了转头,想扯嘴角冲她笑一下,结果因为太痛还是没笑出来。
表情更呲牙咧嘴,看着很凄惨。
她嘶了一声,哀叹道:“好痛啊——”
楚凄然做了几个深呼吸,最后到底是没忍住。
“痛!你还知道痛!你还好意思喊痛!”
药圣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差点就站起来指着芈渡鼻子骂:“知道你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了吗?那么多人合力救你一个晚上,还险些没把你救回来!要不是我从长明城千里迢迢跑回来,你现在就找你师尊团聚了知不知道!”
“都跟你说了别逞强别逞强,你倒好,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是吧!就是不为我们考虑,也得为了你那单相思一百年的师兄考虑考虑吧!!”
芈渡:“......什么单相思一百年......”
楚凄然自知说漏了嘴,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闭嘴,转过去。”
众所周知,正在气头上的医生是谁也不敢惹的。芈渡哪敢多问,缩着脖子任由楚凄然摆弄。
药圣给芈渡先检查了一圈,中途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素质确实强悍。轮到普通修士能死八百次的伤势,放芈渡这里也就是昏迷三四天的事。
镇魔尊者虽然身体伤势重,嘴却没闲着,呲牙咧嘴地嗷嗷喊痛。
“痛是因为麻药劲过了,你这破体质抗药性强,我得给你打三倍的麻药量才管用,”楚凄然讥讽地掀着眼皮看她,手上却没闲着,利落地从药箱内提出材料,“别嚎了,怪丢人的,我给你上新药。”
三勺麻沸散下去,芈渡总算是不嚎了。
她平躺在床上,看着楚凄然熟练地拿出小刀割开她凝固的伤疤,用质询的眼神看着对方。
楚凄然知道她要问什么,还没等她开口,便提前道:“都没死。你师兄......还算活着,虽然状态不太好,但总算没召来雷劫时当场就暴毙。”
这的确得拜那半颗天道核心所赐。
若无那半颗核心,芈渡现在见到的就只有谢授衣的衣冠冢了。
“玄蝎和风临深现在都来了,估计在门口打架呢吧,不用管他们。”
“你师弟们现在都要急疯了,断剑已经被叶宗主送回剑冢,宗门的事情你不必忧心。”
“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子......”说到这里,楚凄然语气似乎略微迟疑了一下,“人尚且平安,只是被南宫梼种了巫蛊,状态欠佳。”
“我已经让他长长教训了。”
芈渡:“......”
这么说,温槐估计已经被狗血喷头一顿臭骂了吧。
说不定还赶在自己被骂的前头。
不过,能从蛊城须尾俱全地归来已是万幸,被骂一顿算不了什么。
以那孩子对他师尊的亲近程度,说不定被骂了还会笑眯眯地听,也算是好事。
......只是蛊毒入体,的确难办了些......
见芈渡眼神微动似有所思,楚凄然敛了眉眼,冲她穴位狠狠一针扎了下去,把芈渡疼得登时鬼哭狼嚎了起来。
“区区蛊毒而已,我若连此都解决不了,也就不配被称为药圣了,”她掀着眼睫冷冷看芈渡,语气淡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接下来这半个月你都最好别打架。”
“你暗伤太重,一时半会难以治愈,我只能用药替你压下寒气。若是再使用灵力,届时经脉逆行,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彼时麻沸散的药性终于顺着血液冲上脑海,带来丝丝缕缕如梦似幻般的困意。
芈渡迷迷糊糊间看楚凄然的脸也有些模糊,但从语气中尚能听得出她的凶神恶煞。
而后,楚凄然又念念叨叨了些要听医嘱之类的话,芈渡没太在意,昏沉间脑子里却陡然间闪过一个清明无比的问题来。
这问题把她困倦的意识激得都醒转了几分,撑着剧痛的手臂往前一扑,直接抓住了楚凄然后半截袖子。
楚凄然当时见麻沸散起效,正打算收拾东西让芈渡好好休息,忽然见她垂死病中惊坐起,还扑上来抓住了自己的袖子,骇得险些一巴掌呼上去。
“你又发什么破疯!”她骂道,“一会儿伤疤又要扯开了......”
谁料芈渡努力大睁着双眼看她,认认真真地说:“说好的,我回来你就告诉我我师兄喜欢谁。”
楚凄然:“......”
这个时候你长本事长记性了是吧!
她拽了几下衣服。
也不知道重伤的芈渡怎么还这么大力气,楚凄然愣是没把自己衣角从对方手里拽出来。
药圣恶狠狠地又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踹了床榻一脚,讥讽道:“还能是谁?还能有谁?”
“你问问玄蝎,你问问风临深,你再问问你师弟,谁不知道谢授衣心悦你?”
“全世界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芈渡如遭雷击,瞳孔猛然颤抖起来。
她指着自己,失声道:“我?”
“你不是早就应该察觉到了吗?”楚凄然抱臂望着她,声音清晰,字字句句都好像落在地上的惊雷。“谁家师兄会与师妹花前月下共饮酒,又有谁家师兄会对你好到那般程度?谢授衣能在荒原上撕破伪装换你一命,芈渡,你是真不知他对你的心思吗?”
“一百年了,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骗自己不知道?”
芈渡微微张唇,眼神怔愣,倏忽间却记起无数个日夜里,师兄替她挽起长发的指尖。
桂花树香气清浅浮动,谢授衣会站在树下冲她微笑,眼神比琼浆玉露还醉意盎然。
那是缱绻,是千言万语百年时光都说不出口的爱恋和温柔。
他说不出口。
可他替她挽起的每一缕发丝,替她系起的每一条丝带。
都是桂花树下百年时光里无数的告白。
霎那间芈渡连指尖都开始颤抖,就好像两人之间隔着的那层薄雾、那层窗户纸终于被戳破,终于被洗清荡涤。
楚凄然说得对,她早就该知道的。
她如何发现不了呢?
麻醉的药剂在血液里横冲直撞,激得芈渡鼻尖都有点酸。混沌之中她徒劳地喘息着,半晌抬起头,望着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她的楚凄然。
楚凄然的眼睛里带了些怜悯与迟疑,似乎不知道自己戳破这层窗户纸,到底是对是错。
但她知道,或许再不戳破,就没时间了。
谢授衣等不了那么久了。
芈渡也知道。
默然片刻,楚凄然听见镇魔尊者沙哑道:“他与我相识三百年,相知两百年,是我对不住他。”
“把我师兄叫进来,我要他陪着我。”
说罢,她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想到了梦里那团委屈巴巴吐泡泡的光团,又想到了梦中师尊恨铁不成钢的忧伤模样。
不过很可惜。
药宗出品的麻沸散质量向来特别好。
以至于芈渡还没愁苦万千地理清自己跟师兄到底是什么关系,就两眼一翻睡过去了。
意识迷离间她能些微感受到卧房的门打开,熟悉的温润气息卷着月白衣袍落到身边,像是团暖融融的柔光。只是即便是从气息,芈渡也能感知到,谢授衣虚弱了很多。
甚至,远比当年状态最差的时候还要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