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内情19(2 / 2)

除非她变成一只飞虫。

她不必变成飞虫。

府里几乎人人认得她是少将军身边的新秀,这简直是最好的保护。

她跑回去端来了一壶酒,从容地走到门口,朝禁卫道:“公子差我赐酒。”

她没有笑眯眯地说这句话,而是冷冰冰地说,就像大丫鬟妙言对底下的小丫鬟说话的口气一样。

门口的八名禁卫互相看了看,问:“你是云姑娘?”

白小君瞪眼道:“难道你们不认得我?”

其中一个领班笑道:“认得,认得……开门!”

在少将军府当差的人,谁都不愿意得罪李怀轩跟前的红人。

于是白小君端着酒进去了。

她把酒放在小院的石桌上,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唯一的小屋子跟前,蹲在窗下仔细听。

第一个说话的人是波斯人,他说:“老宋,你出个价?”

“老宋”道:“我用不着,只不过看一看。”

白小君心头一惊,这“老宋”的语声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宋老板!

宋老板难道和李怀轩勾结在一起?他们会不会对师父不利?她不禁把耳朵贴得更近一些,更仔细地听。

第三个说话的人是个声音洪亮的汉子,道:“他虽然家资巨万,却是个铁公鸡,班先生别想卖得出去。”

那波斯人就是班先生!

班先生道:“我还不卖呢。”

他们像是在传看什么宝贝。

宋老板忽又道:“看你们,别嫌我小气。这样吧,我卖个消息给你们,让你们找机会赚上几笔,也不枉我们聚这一次。”

班先生笑道:“我就是专职搞消息的,你竟然还有什么奇货可居的消息能卖给我么?”

宋老板道:“当然,因为这牵扯西北官场,你们这些走江湖的再厉害也休想知道。”

班先生赶忙道:“请说,请说。如果是很有用的消息,我今天把这玩意送给你,分文不取。”

宋老板道:“高总镖头,你呢?”

高总镖头?白小君暗道,难道是长风镖局的高总镖头?

高总镖头道:“如果有用,我免代价给你运几个大单子!”

宋老板立刻道:“你们知不知道西北最近有很多官员都被停职追查了?”

班先生道:“知道。仿佛是一些旧案翻出来查办了。”

宋老板道:“你们知道内情吗?”

显然他们不知道,于是宋老板得意洋洋道:“你们都知道今年西北的情况。今年是歉年,收成不好,加上前段时间敌军袭扰,很多种地的吃不上饭。可是前方军需耗费钱粮又太多太急,一刻也不能耽误。”

高总镖头接口道:“不错。这些事我们押镖路上见得多了。”

宋老板道:“李大将军在前线,稳住后方的责任就落在少将军头上。他要筹粮充实军需吧?但周边这几个省的官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班先生浓重的波斯口音透出几分冷嘲之意:“想让你们的那些贪官出钱真是笑话。”

“是啊。”宋老板道,“可是这种时候,倘若为了军粮再刮百姓,到时逼得揭竿而起,长安一乱,敌军再乘机来攻,其后果非但少将军不能承担,就是李大将军也不能啊。”

高总镖头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些旧案之所以被翻出来,是因为现在需要靠抄家来应付军费?”

“高总镖头一语中的。”宋老板笑着说,“贪蠹之官,利尽交疏后,自然互相贼害。这道理少将军再明白不过了。”

“所以少将军就将几个陈年旧案连同铁证在一些特别的时候交给了特别的人。”他缓缓道,“这三省的巡抚,眼下也正愁没处出钱,更不愿承担任何罪责,自然会借着这些案子互斗,每一省都免不了从上到下弃卒保帅。”

高总镖头拊掌道:“妙极!如此一来,解了眼下的两难之困,而且他们互相制约,也不会出乱子。”

班先生淡淡道:“再妙也是公子的事,咱们这些小伙计的瞎得意什么?”

宋老板哈哈一笑:“班先生此言差矣,怎么就不能得意了?知道了这些事,你们还不知道该从什么人身上赚钱吗?”

片刻的沉默之后,是三人齐声的大笑。

听到这里,白小君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不是今日意外听到这些内情,她万万想不到这些复杂的关系。

李怀轩的手段的确非同一般,料理那些大官就像杀鸡宰牛。而且到现在为止,他的手都是干干净净的。

若是这般手段用来对付……

她咬了咬牙,飞快地思索着。

宋老板忽道:“屋子里太闷,我去院子里站一站。”

白小君心头一惊。若是让他瞧见自己岂非全都暴露了?

她慌忙展动身形,没有来得及要人开门,从小门上方飞跃出去。

落了地,不顾禁卫们诧异的目光,白小君飞快地往少将军府的门口走,只希望日落之前把消息送到赛飞虎那里去。

宋老板打开门,吱呀一声,他奇道:“咦,我好像瞧见刚才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班先生拍了拍他的肩,道:“老宋你别开玩笑了,什么人能闯进这里来?”

宋老板指着石桌上的酒壶,道:“你们看!”

班先生和高枫相视一笑,道:“一个酒壶,怎么了?”

宋老板看着那支酒壶,沉吟道:“有古怪,一定有。”

白小君出了府门,脚步不停,赶到了安居巷,给赛飞虎送去了方才探知的内情。

出去的时候她满心焦急,宛如在心上担了个极为沉重的担子。而回来的时候,她心头的担子已卸下,便不禁轻松起来。

她正轻快地朝居所走去,冷不防差点撞上一个迎面跑来的婢女。

婢女的脸惨白,满脸泪水,像被吓傻了,止不住地朝她叫道:“死……死……”

她转过头,望向她跑来的方向,疑惑地走过去。

有好几个婢女都被吓成了那副模样。

吓到她们的是一具尸体。

欢萍的尸体。

欢萍是在她的房间上吊而亡,死状凄惨。而她房间的墙壁上,被她用名贵的胭脂、口脂写满了鲜红的‘贱’字,此时此刻在尸体的衬托下阴森如来自地狱的诅咒。

她的愿望本是做一个尊贵的人。她原本认为,身为李怀轩的妾,她确实过着这样的生活。

可是李怀轩撕碎了她的幻想,让她意识到她从未尊贵,让她意识到了她始终都是任由他生杀予夺的玩物而已。

她始终都是‘贱’的,她所有美好的幻想和希望都破灭了,她只有死。

白小君跑出去,跑到草丛中呕吐。

如果她们今天没有争执,如果李怀轩不是为了收买她的忠诚,欢萍绝不会死。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