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7(1 / 2)

秋日是万物萧瑟之时,秋日的东宫,更由于太子的养病而静寂无比。

那一日来东宫探望过后的陛下,以无比强势的态度禁止了东宫的一切活动,连太子的师傅们也都因此免除了一项工作。没有了议论,以及辅臣、宾客往来的喧嚣,便只剩下内侍、宫婢来来往往,例行地维系着日常起居,此外,就是增派的几名医官和药藏郎在耐心地守候着卧病在床的太子。

李承乾昏沉着渡过了前两日,发热渐消,只是仍然提不起胃口,只能吃些汤粥糖水之类,日日被灌着药,人愈发地没有精神。

又是午后,李承乾被服侍着坐起来,不远处脚步声响动,那名被推举为‘最擅长哄太子服药’的小宫女,在一众同僚鼓励的目光下,不知第多少次地温柔调着汤汁,熟练地试毒,再奉给太子殿下——

“不吃。”李承乾闻了闻那个宛如蟾蜍尸体般的味道,干脆利落地拒绝。

小宫女看了看眼前的年纪比她弟弟还小的太子殿下,熟练地清清嗓子,唱起一段家乡的小调,然后像街头耍把式卖艺的人一样把碗奉给太子,请求太子殿下可怜可怜,捧个场。

每次走这样一个流程之后,李承乾才忍着恶心把药喝下去,然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她们自然想不到,这位每日要人唱曲劝哄才吃药的太子殿下实际上的年纪已经三十出头了。相比于小孩子抗拒吃药的恐惧,李承乾更多的是厌倦——厌倦死气沉沉的东宫,厌倦日复一日只顾做药罐子的生活。所以,他需要一点新鲜的乐趣来为这死气沉沉添上一抹亮色,比如那书写着自由畅快的乡间小调,街头卖艺般的新鲜架势,词曲悠扬之间,透露出与庄重深沉的皇家绝然不同的朴素的欢悦。

直到有一天,太子喝药终于不必再要人唱小调了。

因为陛下身边的近侍为太子捧来一只装有着满满的石蜜方糖的漆盒,漆盒下面,压着一张写有圣敕的薄绢。

近侍宫女们永远忘不了太子殿下展开那张薄绢之后,面上那哭笑不得又珍爱得喜出望外的模样——

“皇太子秉性聪敏,短于自爱,致身虚体患,心血两失,复辛劳兢兢,夙夜祗惧,耶耶实为心痛。尔擅停药、灸,胡闹似顽童,故亲制此糖,略解苦辣,哄尔按时服药,勿再废医。并令医官严督太子遵行医嘱,不可胡闹,否则严惩不贷。耶耶,敕。”

陛下的手敕和糖盒从此成为了东宫内所有人所崇拜的法宝,因为自此以后,太子非但不需要哄劝服药,甚至到了时辰便主动催促起来,喝了药以后心满意足地含着一颗糖躺下,挂着平静愉悦的笑容进入梦乡。

医官成为了陛下监督太子的眼睛和耳朵,陛下偶尔也亲自来探望,更多时候,若是担忧太子,则由宫人近侍充当两边传递消息的‘信使’。

送来方糖没过几日,陛下的信使又送来了几本书,仍附纸条一张——“这些书我读来不错,若是闲了可慢慢读,以解无聊,不需太累。”

李承乾展开翻阅,都是较为轻松的内容,或是记古代事,或是谈某地某时风俗传统,或是谈论、辩论、传习记录的集合,甚至还有古时机械器具的图案说明……这都是哪里搜罗来的?还真是怪有趣的。

慢慢地读了几本,享受书中的有趣新奇之外,增添了许多新鲜见识,更使李承乾颇有心得,认为其中有些经验可供借鉴,铺纸提笔,略梳理几条,百余字,末尾撒娇般询问‘写得对否’,也差‘信使’送至太极宫陛下处。

半日之后,回信便到——“想得好,不要劳累,等你身体好些,我们详细谈一谈。”

过了又不知几日,医官禀告太子懒进饮食,身量渐薄。

翌日,尚食局便调来了几名擅长各地民间饮食的新人至东宫侍奉,随之而来的依然少不了熟悉的写有灵秀洒脱字迹的陛下手谕——“医官禀告你不思饮食,身体消瘦,我命人给你换些新花样给你,尽量多吃一点。可用些开胃食物。”

也不知是陛下亲自劝哄的功效,还是民间风味的确新鲜得挑起了病人的几分胃口,李承乾确实多吃了些。睹物怀旧,李承乾有一日望着宫内烹制的蜜酿豆花,忽然想念起前世居于黔州不思饮食时身边人劝膳所发明的咸鲜口味的鸡豆花,只不过问了一圈,没有人擅长岭南口味,便也作罢了。

饮食加之药物,李承乾的身体恢复得更快一些,只是依然偶有反复,随着他身体情形的变化,太极宫送来的手谕也愈加频繁起来——

“前些时候去看你,你好好的,今天来人说你又咳嗽起来,是不是偷偷吹风,不好好吃药?如实招来,坦白从宽。”

“见你的笔迹连贯饱满,有力许多,身体是否好多了?服药期间不许偷偷吃鲜鱼脍。”

“医官说只要用心养,不任性,你的足疾不会恶化。不要多心,更不要任性,否则就打手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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