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智慧体(1 / 2)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我第一次进入107仓库一样。

我在一种不真实感中亦步亦趋,内心既亢奋又忧虑。

然而,在进入这个圆形大厅,看到与107仓库车站同样高耸的圆顶、银色的空间和阒寂的氛围后,这种不真实感渐渐转为了深沉的恐惧。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博凡已经超越了我,走到了前面。他在一个类似控制室的房间外面停留,把手试探性地放在门上摸索。我跟了上去,脚步声立即响彻空寂的站台,像一圈巨大的涟漪扩散了出去。我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眼睛着魔似的盯着那些白色的方格瓷砖。

这里没有一点人类气息,我跟谢博凡对视了一眼,他似乎也感觉到了。

然而,与107仓库不同的是,虽然107也给人这样空寂的感觉,但这里的氛围更为浓重,让人心神不宁。

“我们必须进去,打开控制按钮以后才能上去。”

“你知道密码吗?”

“我不确定,要试试看。”

他盯着那个绿幽幽的荧光屏,把盒盖推开。仿佛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他的手悬在半空中。

“怎么啦?”

他看着我,苍白的面颊裸露在头顶的白光中。我忽然意识到,虽然我们认识只有短短两个月,但他现在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了。

他这个人挺优秀的,如果我们在世界毁灭之前认识的话,或许不会有什么交集,但一段关系总是要经历一些什么才会有变化。

就在我忽然顿悟出这段新萌芽的友谊时,头顶突然响起了一阵凉飕飕的怪声,我和谢博凡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仰望倾吐着白色光线的天花板。

那个诡异的声音既像狗又像人发出的,声音被抑制住了,只在阴凉的天花板上滑了一段距离就戛然而止。

现在我忽然明白那种浓重的氛围是什么了——那是一种邪恶的、隐秘的感觉,仿佛有人在这里藏了一具尸体。

我们严肃地对视一眼。

“准备好了吗?我们现在要正式进入‘水球’了。”

我点点头,把杂乱的思绪放在一旁,右手在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摸到了手枪冰凉的侧线,这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他在闪光的键盘上敲打了一阵,我听见门上的锁扣弹了一下,他抓住门把手,把门轻轻推开。

控制室里没有人,开门后,里面的白炽灯自动亮了。白色的光线投注在控制台上,玻璃窗则反射出台面上密密麻麻的按钮。

谢博凡走过去,开始在控制台上敲敲打打。透过玻璃窗,圆形大厅在房子的另一头闪着鱼肚白的光。

就在这时,大厅中间闪出了两道绿光,绿光各自包裹着一个长方形的隔间,那是通往楼上的电梯。

谢博凡带头走出了控制室,我跟着他来到外面,大厅回荡着我们俩的脚步声,听起来非常刺耳。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看起来像在自言自语,手指摸索着寻找电梯开关。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下来了。”

这意味着,这里面要么没人,要么都死光了。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电梯几乎马上就开了,门里闪烁着诡谲的红光。

他按下了5楼的按钮,在电梯闭合的一刹那,我忽然感觉自己像进入了棺材里一样。

幽闭的空间让人倍感压抑,我紧盯着不断变化的数字楼层,等着电梯门打开时的刹那尖叫——假如我还叫得出来的话。

似乎越害怕,电梯上行的速度就越快。

我还没来得及把枪掏出来,电梯就蓦然停住了。电梯门从中间缓缓打开,我慌慌张张地把手枪端在手里。谢博凡惊叫了一声,不过不是冲外面,而是冲我。

“我都忘了我们有枪。”

“惊不惊喜?”

我先他一步走了出去,左右扫视了一遍。外面同样有一个空寂的大厅,地上没铺地砖,踩上去有种砂砾感。

大厅中间是黑暗的甬道,两侧是跟107仓库同样的弧形玻璃窗,外面的海洋正泛着神秘的紫红色。

那个通道看上去似乎没有尽头,我忽然感觉里面有很多人——外星人。

那些像“橘子脸”一样的智慧体已经被我们的声音惊扰到了,它们现在正从里面出来,两只眼睛像深潭一样,透过幽暗的光线窥视着我们。它们有脚,但似乎从不用来走路,在你和它们对视的时候,它们已经神秘莫测地滑到了你的面前。

现在黑暗深处至少有五十双这样的眼睛。

我屏息以待,准备好重温记忆中的梦魇。

不过一切似乎只是我的想象,黑暗中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也没有深潭般的双眼。大厅空旷地令人畏惧。

“走慢一点,跟紧了,千万别发出响声。”

我看见谢博凡背后的海洋涌起了一层层色彩瑰丽的波涛,那些颜色无以名状,让人眼花缭乱,不过我什么也没说。

“明白,悄悄来,悄悄走。”我压低声音说。

他点点头,脚尖转动,冲着黑暗的甬道。

“这是什么地方?”

他往前走了两步,犹豫地左右看了看,头也不回地答道:“一般五楼是生化实验室,在这里找到螺纹草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他示意我跟上来,我们一前一后地朝甬道内走去。这里有自动感应灯,灯光随着我们前进的脚步打下一圈圈光晕。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撞击着喉管,紧握枪把的手也汗津津的。

一扇扇门在我左右两侧出现,有的头顶有圆形玻璃窗,有的则是密闭的。在那些有窗口的门前,我总能想象里面会随灯光出现一些手脚畸形的人——被智慧体感染的正常人,或者智慧体本身。

我没看见想象中的东西,却始终能够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类似野生动物和化学制品的混合物。随着脚步的深入,这种气味变得张牙舞爪起来。为了阻挡这股难闻的味道,我不得不用手臂遮住脸。

我们拐入了第一个过道,谢博凡在每扇门前都驻足了一会儿,有时他把门打开一条缝,有时直接探身进去。我紧跟在他背后,握枪的手臂早已酸麻。

“怎么样?”

我在拐弯处问他。

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我发现他的手在每次抬起来时都在微微发颤,于是我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肩膀,他转过来感激地看了看我。

我们走了快一圈时,谢博凡忽然在一扇带窗口的门前停下。

他毫不犹豫地拉开门,一股辛辣的气息顺着我的脚踝扑上全身。阴暗的房间顿时亮了,几排刷着白漆的柜子映入眼帘。

他走进去,身子在门口晃了晃,一个长方形的实验台躺在房间正中央。他大跨步走过去,眼神急切地搜寻着。

我跟着他进去,眼睛被气味熏得眯了起来。

在我走近实验台时,他刚好从桌子另一边探出头来。

“找到了吗?”

他站起来,在靠近柜子的地方摸索着。他在上面找到了一排嵌入式开关,“是的,这里的规格和设备都跟文件中描述得一模一样,螺纹草肯定在这个房间里。”

在失败了几次后,他终于输对了密码,那排白色的柜子应声而动,一个隐藏的墙体从中间打开了。我听见他在激动地喘息。

那面墙中间的凹陷处有一个巨大的金属柜,上面附有密码锁,谢博凡深吸一口气,再次输入了密码。

金属柜传来清脆的开锁声,他把柜门打开,里面出现了至少50个小方格,看得出来这里曾经储藏过植物标本,里面还残留有尘土。

不过现在这些格子却空空如也。

我们都愣住了。

过了很久都没人说话,后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怎么回事?”

“被人取走了……或者......销毁了?”他的声音像从水里发出来的,闷声闷气、含糊不清,我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后来,我们又在这个房间呆了一会儿,将里里外外都搜索了一遍,但仍然没有找到螺纹草的痕迹。

我徒劳地靠在实验台边,感觉浑身软弱无力——一切都结束了,我心想,事情果然不会往好的方面发展。

那一刻,我忽然希望外星人能闯进来,这样我就能看着它们的脸,往它们脸上开几枪,这样在被它们杀死之前也算发泄过了。

“应该,应该在其他地方。”谢博凡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他双目炯炯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徒劳的希望。

我摇摇头,他还在用眼神祈求我,脚步已经迈出了门口。

“好吧。”

我跟着他走出去,门扉从我们身后关上,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

忽然之间,我什么也不怕了,感觉像被判了死刑的人一样。这种感觉既压抑又释然,这一切难道不都在意料之中吗?很早就有过不祥的预感了,不是吗?我们总爱忽略这些一开始的感受,内心偏要怀抱侥幸心理。是因为我们对它的渴望太强烈了吧?强烈到可以自欺欺人。

我们走进电梯,被红色的死亡光束笼罩着。

谢博凡把电梯按到一楼,他说:“我们还是从下往上找吧。”

我没有任何异议。

电梯启动了,速度又快又稳。

我在心里倒数着楼层数字,5、4、3......

就在这时,电梯忽然停住了。

有人在这一层按了电梯。

我感觉肚子里像吞了针一样。

谢博凡也意识到了,我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俩都愣愣地注视着电梯门缓缓打开,完全不敢动弹。

电梯门打开了,门外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穿着灰色的职业套装,身材苗条精致,一头卷曲的褐色长发搭在肩膀两侧,如果以平常的审美观来看,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西方美女。不过,她的表情和姿态却很不对劲。

那个女人歪歪斜斜地想要走进来,双手无力地搭在身体两侧,像被人抽了筋似的。她根本不会走路,步子往前迈的时候呈现出内八字,还有点微微趔趄。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眼——她眼球突出,瞳孔朝向两边,很像金鱼的眼睛。

还没等我们做出反应,这个僵尸一样的女人就走了进来。门在她背后关上了。

我和谢博凡不发一语,静默以待。

她直愣愣地站在我们面前,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过了一两秒,她忽然开口说话了。

她用含糊不清地语调说道:“呼银乃们,我们在灯......配慌,乃们能..给我们...配慌。”她说话的时候口水从一边嘴角流了下来,舌头则像醉酒的人那样左右乱转,把我和谢博凡看得目瞪口呆。

话音刚落,她忽然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脑袋往后一甩,像是在做颈部运动,接着又垂下来,眼睛由于歪斜在两旁,所以她只能通过不断地甩头来聚焦。

她说:“青帮我安......饿漏。”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要不是谢博凡用手肘捅了我一下,我可能会一直僵在那儿。

“干……干嘛?”

“2楼......快按。”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因为怕触碰到她,所以我飞快地按下了电梯按钮,随即把手缩了回来。

她一动不动,眼球从一边看向另一边,似乎在对焦,又似乎在查看我们俩。

电梯重新启动了。

在那一两秒钟的时间里,我一下子读懂了谢博凡眼睛里的暗示——外星人侵入了人体,就像他们侵入了山田和肯特那些人一样。只不过出于某种理由,这个女人没有完全‘变身’,所以看起来很古怪。她不知道我们知道她是外星人,还想通过我们找到配方,而她和她的‘伙伴们’从我们一进来时就发现了我们。

在电梯门打开前,她一直保持这种精神病人的状态,两眼茫然地注视前方。我一直避开与她有眼神交集,每次她的眼球在转动时都会发出恶心的“咕唧”声。

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我把手放进口袋,握住了冰凉的枪把。

她先行一步,趔趄着走出了电梯。我们跟在后面。我和谢博凡慌乱地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楼是办公行政区,随着我们脚步的深入,我发现这里既有开放式的办公区域,也有很多封闭式的会议间。

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里的光线十分黯淡,显得阴森森的。办公室的桌椅都是灰白色系的,乍眼看去,这里能够容纳6、70人左右,我想象着这里以前的光景。这些冰岛的科研人员在此从事国家机密工作,他们脚步轻快地穿梭于如今空荡荡的办公过道,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冰冷、严肃的表情,让人联想到屠夫和殡葬人员。

那个被外星人侵占了身体的女人走在我们前面,双脚与其说在走路,不如说在拖着身体前行。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死鱼般的腥臭味,整个人在弱光的笼罩下像是快要散架一般。

她在带我们往里走,这里的格局错综复杂,像蜂巢一般。现代化的办公设备已经附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不管它曾经有过怎样的气场和威慑力,如今它们正在被一种恐怖的死寂悄然吞噬。

我们走过一个堆放着精密仪器的墙角,我看着金属在弱光和我们路过的阴影下变换着色彩。

拐过弯后,我们进入了一个马蹄形的过道里,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向何处。

谢博凡跟我交换了一下眼色,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将手枪露在外头,手臂由于太用力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我甩了甩手,把枪揣进口袋,但仍然紧握枪把。

那个女人停下来,缓缓侧过身,我不禁注意到她的脚踝两侧正在泛起螺旋形的斑纹。那些纹路看起来又深又紫,令人作呕。

她又打了一个响嗝,但实际发出的却是一个刺耳的怪声。

我强迫自己不去注视她转过来的脸,但视线却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还是像金鱼那般茫然的眼神,瞳孔无法集中,眼球则在眼眶里四处乱转,似乎想从里面跳出来。

她在流口水,晶莹的唾液流过青紫的下颚,恶臭的气息在朝我们逼近。

现在我能听到她响亮的喘息声了,像通过一扇排风口传出来似的。

她忽然抬起手,弯曲的手指像痉挛一般张牙舞爪,幽幽地指向马蹄形过道的尽头。

我想要发声,却发现喉咙如同一张砂纸般又干又涩。我想我肯定僵硬地点了点头,因为那个散发着恶臭的东西面朝着我,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她没有想要前进的意思了,她在等我们过去。

我和谢博凡肯定在那儿愣了一会儿,因为她忽然逼近一步,黝黑的瞳孔闪现出了一丝狡黠的光彩,在那一刻,我仿佛又看见了深潭。

谢博凡碰了碰我,无意间将我推到了过道墙壁上。我甩开他,竭尽全力控制住颤抖的双手,头也不抬地往前走去。

就在谢博凡跟上来时,我留意到那个东西就在我们背后,喘息声像牛一样粗噶,似乎她体内的某个东西已经变得焦躁不安,如同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它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一些想法已经开始在我头脑中酝酿,但我不想刻意思索,免得让过多的忧虑影响我的行动力。马蹄形过道的尽头两侧各有一间无菌室,透过落地式玻璃窗,可以看见里面有几张泛着金属光泽的钢制床和一些白色培育箱。不知道房间里是否开了灯,不过里面的色调却呈现出暗粉色。

喘息声越来越重,有点类似狂犬在低吼。

我们背后传来一阵响亮、不规律的跺脚声,让人心中一紧。

“别转过去!”我对谢博凡低声呵斥道,“你去开门,其他不要管。”

我感到他惊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是的,那么明显,就像被一滴热油烫到一样。不过我没有回应他的注视。没耽误太长时间,他就将手搭在了门把上,我能看出那道门很沉,因为他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它打开。

我感觉那股恶臭已近在咫尺,仿佛她就在我的脖子后面吐气。我当然没去证实,只是耐心等待着时机。

门打开了,谢博凡犹豫地迈出一只脚。

就在这时,背后那个女人忽然发出了一阵我从未听过的怪叫。谢博凡惊讶地转过身,眼睛像被放大镜放大了似的圆睁着。

那声怪叫十分凄厉,仿佛某种昂扬的旋律,又像是笨重的机器在发出故障音。那个声音不是人类或动物能够发出的,倒像是来自宇宙的一股陌生力量,来自一种远古生物。

那个声音仿佛在空气中攀上了一条无形的绳索,在顺着往上延伸。我感到脊椎发凉,汗毛倒竖,要不是我及时行动,可能会因为过度惊吓而失去神智。

我迅速转过身,没打算要仔细端详那个已经失控的外星生物。就在我把枪举起来时,才发现整个手臂在不住地颤抖,我试图扣动扳机,却怎么也瞄不准她。我看见自己拿枪的手在她眼前左右乱晃,不禁尖叫了一声。

她的脸在我面前整个变形了,皮肤融化般地向下脱落。她的头顶开始露出青绿色的头皮,上面有很多铆钉状的尖角,这些铆钉把头皮挤破了,头发则像幕帘一样往两侧缓缓拉开。

接着,她以超乎人类极限的方式张开嘴,裸露出整个牙床和口腔,腥臭的气息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我脸上。我退后一步,险些跌倒,我用后跟稳住身体,朝那个发出怪叫的黑洞扣下了扳机。

枪声比我想象的还要响亮,我感到整个头颅被音浪猛烈撞击,巨响之后,怪叫声骤然消失。

地上满是污秽的液体,那个东西瞬间变色了。人类的皮肤像显影纸一样迅速变色,变得又青又紫。她的头如同一个被砸烂的西瓜,湿漉漉地躺在墙角——这是一个变形失败的外星生物,如今它的身上已开始显现出原本的身体特征。

她的身上满是螺旋状的斑纹,并散发出浓重的体臭。

我听见背后传来“哇”的一声,转过去发现谢博凡在依着门扉呕吐。

我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冲我摆摆手,刚想说什么,却又“哇”地一声吐起来。

“快,趁它们还没来。”

等他稍微恢复镇定后,我们一起走进这个神秘的房间。

这是一个带有挑高天花板的圆形房间,里面没有窗户,光线很黯淡。靠墙的地方树立着一排排高耸的银色储物箱,中间则有几排仪器隐没在黑暗中。整个房间都散发出一种神秘莫测的香料味。

就在我四处打量时,谢博凡忽然开口说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

“提醒什么?”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上面流露出不悦和责备的神情,这幅模样实在太好笑了。

“我怎么知道你反应那么大。”

“她不会跟进来的,你大可不必开枪,直接把门关上就好了。”

“嗯,是,你刚才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走到一侧储物箱旁,拉了拉柜子,有的能拉开,有的却是锁上的,拉开的柜子同样空空如也。

“你刚才没听到吗?她像牛一样喘气,已经憋不住啦。再不开枪,我怕她吃人。”

他叹了口气,一边也在翻箱倒柜。

“等我们拿到螺纹草,就不用怕这些......”

“你确定这里有螺纹草?”

“你没闻到吗?”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打开一半的储物柜悬停在半空中,他的双眼神采奕奕,我从里面读出了希望。

“这里到处都是螺纹草的气味,至少文件中描述的浓郁味道,就类似这种。我猜这就是那些外星人不敢进来的原因。”

我和谢博凡在这里待了至少半小时,用房间里的一台升降梯升到够不着的地方,把每个柜子都搜索了一遍,随着未查看的地方逐渐减少,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

等到最后一个柜子检查完毕,我退后一步,靠在中间一排胶囊形状的器皿上,内心茫然失措。

这里依然没有螺纹草的踪影。

我和谢博凡对视一眼,传递着这个共识。后者呆呆地站在原地,眼镜片背后的头脑似乎在飞快地搜索着什么。

“也许螺纹草已经被销毁了,它们其实是想玩弄我们吧。”

我数了数子弹,翻了个白眼。

他缓慢地踱步到我身旁,用一种古怪而又严肃的口吻说道:“这里确实储藏过螺纹草,而且很可能是标本室。”

我耸耸肩,他朝我伸出手臂,越过我的肩头按下了一个开关。

我感到背后出现了一道光亮,于是赶紧从上面弹开。

在转过头的一刹那,我差点惊叫出声——我刚才依靠过的那个胶囊状的东西实际是一个玻璃器皿,里面有一个已经萎缩的外星生物,它的样子我曾经见过,就是我们第一次在超市里见到的那个像乌龟一样的东西。

“这是......”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冰岛的研究人员曾经在这里对螺纹草进行过实验,实验对象就是他们抓到的外星生物。”

他指了指那个已经萎缩变形的外星人,它整个身体泡在水里,看上去像一个死胎。

随后,谢博凡把这一排的玻璃器皿全都点亮了,里面全是类似的死尸,数量大概有二十个。

“如果这里是标本室,我猜楼上肯定有一间专门培育螺纹草的温室。”

“在哪儿呢?”

他怀抱双臂,仰望着挑高天花板,然后慢慢吸了一口气,用轻快地语气回答说:“我大概知道了。”

过道在散发幽暗的光,我们一出来又看见了那具尸体。现在它身上的人类特征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波纹状的皮肤和发干的驱壳——地上还有一摊色彩鲜艳的液体,让人不敢靠近。

“学我这样,跳过去。”我鼓励谢博凡说,后者正在试探性地抬起右脚,但一跨到那具尸体之上就缩回去了。

我把手朝他伸过去,他却摇了摇头,用一只手扶着墙壁,然后抿紧双唇一跃而起。

谢博凡落地的时候刚好踩到了那摊黏糊糊的液体,他的身体顺势后仰,直冲着外星人的尸体倒了下去。

“你体育课是怎么上的?跳远是往前跳,不是原地跳。”

“哇……我脖子后面都被吓出汗了。”

我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把他拉向一边,“别那么大声。”

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们一前一后,开始顺着过道往回走。

在经过摆放有精密仪器的过道时,我看见仪器未覆盖有灰尘的部分仍在反射着流转的银光。空气混浊而又湿润,温度已经悄悄起了变化。

马蹄形过道已经从我们背后消失,当那些灰白色的办公桌椅重新出现在眼前时,我开始察觉出了异样。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在灰尘和死寂的掩盖下,一种庞大而隐秘的思绪存在其中,仿佛这些呆板的办公家具被鬼魂附身了似的。

我和谢博凡穿行在这些静悄悄的桌椅之间,感受着对方紧张兮兮的心跳。他不小心踢到了一张椅子,清脆的撞击声立即像颗石头般被吸进了水里,还未传递出去就业已消失。

他转过脸来惊恐地看着我,像一只仓皇的小动物。他的头顶个上方有一个长方形的吊灯,上面的绳索断了一根,此刻它正在缓慢地来回摇摆,在谢博凡的头顶诡异地转来转去——我从吊灯的金属侧面看到了一面灰蒙蒙的墙体,紧接着是几张桌椅,接着画面再次闪过墙体,然后是五个圆圆的脑袋。

我下意识的抓住谢博凡的手腕,感觉像喝醉了酒一般,肠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暖流直冲脑门。

他转过来惊讶地看着我,张开嘴刚想说什么,但马上闭上了——他现在也看到了。

智慧体诡异而庞大的思绪已经被完全释放了出来,如同大雨倾盆。我感到恐惧的并不是看到它们,而是身处那种由密集思维所形成的庞大气场中——仿佛它们具有可以使叉子弯曲的意念,那种意念和存在感如此迥异,如此另类,不禁让人望而生畏。

此刻,它们全都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我往后瞄了一眼,看到它们稀稀落落地站在办公桌椅间,静默地看着我们,像一尊尊没有表情的雕像。

我使劲捏了一下谢博凡的手腕,他接到信号,我们同时向前冲。

办公家具晦暗的阴影在我们眼前裂成了一块块碎片,我没来得及在意眼前的画面,只顾推开挡在前面的障碍物,将房间里的桌椅弄得哐当作响。

通向电梯口的过道若隐若现,但我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仿佛我们不是在跑,而是在水中跋涉。两只脚不是在划破空气,而是在与水中绵密的阻力对抗。

我晃眼一看,发现凌乱的色调中混合着几个飞速移动的人头——它们的脑门又宽又大,皮肤上起着三叉形的褶皱,让人看了非常恶心。

谢博凡绊了一跤,单膝跪地停了下来,一台复印机被他打翻在地,发出了沉闷而又响亮的撞击声,几张复印纸被抛向了空中。这时,从电梯口走出来两个人,它们的双眼在白纸的掩映下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像蟒蛇的眼睛。

其中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是个黑人,站在他旁边的则是一个身高至少有2米的智慧体。

“糟了,肯定是开枪的时候被它们听到了,”谢博凡小声嘀咕说。

听见我们说话,那些智慧体忽然有些激动,其中几个发出了类似牲口般的嘶叫声。这种声音还有点像高频音波和烧水壶的声音,我感到后脖颈冒了一层细汗。

站在黑人旁边的智慧体上前一步,拨开头顶上的一盏吊灯。他歪斜着长满尖角的硕大头颅,两只犀利怪眼打量着谢博凡。

“他,他这是在看我吗?”谢博凡还跪在地上,两只眼睛忧愁地瞄了瞄我。

“你还不起来吗?”

“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动。”他坦白地说道。

我们周围大概有十几个智慧体,现在的空气又湿又闷,还夹杂着淡淡的硫磺味,仿佛它们的思绪本身就是一种电流,在顺着看不见的磁场轨道交互穿行。

“它们生气了吗?”谢博凡自言自语地说。

“没有,它们在等。”

“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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