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回忆24(2 / 2)

直到太阳也开始疲惫而渐渐偏西的时候,我们选了一个茶店休息,因为我们一样也已经疲惫,温度和阳光带走了汗水,也带走了我们的体力。更重要的是,我们在等待,等待我们那对室友夫妻,也等待一个更重要的人,已经多年未见的人。等待是煎熬的,等待也是烦躁的,但凉度适宜的饮料和空调里生出的冷气,降低了这种烦躁,更何况她就在我身边,我为什么还要焦虑呢。

我们最先等到的是我们的那对室友夫妻,虽然已经多日未见,但我见到室友时却很冷淡,他也一样是冷淡。而我们的妻子,即便只是隔日,仍旧非常热情,不禁让人感慨难得相聚。这或许就是男女之间的一种区别,我和室友虽然态度冷淡,但并不代表我们之间淡了感情,有些人就在那里,不会离去,不会背弃,那么又冷淡或者热情都不会重要。更何况,我和室友之间表达热情的方式实在是不雅,也不能令人愉悦,因为我们只会费尽心力的调侃、嘲笑、揭短和挖苦。

更何况他今天让我等了这么久,我为什么还要热情,我不发脾气,不抱怨就已经很好了,我是不可能表现不出热情。我开始挖苦他,这是来见老朋友,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他竟然并不着急,足以证明他并不在意,不在意友情,也不在意相聚。但他好像并不在意,他假装不在意,他说自己现在最大的责任和使命就是相妻教子,这是每个人的使命,也是每一个生命的使命,与此相比,其他的都不是最重要,也都不会最重要。

这并不是能够相比的,不是任何事情都能相比的,没有最重要,也没有第二重要,这不需要相比,也不能,更何况我们要见的老朋友也还没有到。只是他说的话却让我开心,因为只有相夫教子之说,并没有相妻教子的成语。如果从一般的角度来说,说出这句话,足以证明室友的家庭地位,也可以说是惧内或者耙耳朵,但是看室友说话的神情既骄傲又得意,那些俗世的说法仿佛并不成立。

我们要等的那位老朋友,也是我们的室友,他来自外省,毕业之后就已离去,再也未曾回来,也未曾相聚,所以我们都很在意这次相聚。这位老朋友是我们一群人中最先结婚的人,他曾经的故事也曾令我们所有人都非常羡慕,因为美丽,也因为纯情,从学校到生活,从爱情到婚姻。只是美丽的东西都很短暂,因为短暂而美丽,而感情的纯粹在生活的风雨中难免污浊,所以他的婚姻已经结束,而且已经结束了不短的时间。

我们并没有等多久,室友和他妻子的奶茶都还没有喝完,我们的老朋友就已经到了。这是学校附近,老友重逢,故地再会,我们都很兴奋,我们都很珍惜,我们相互拥抱,就像我们曾经相互拥抱。我们通过拥抱和笑声倾诉了分离之苦和相聚之喜后,这位老朋友突然歪着头看我身后,我身后站的是我的妻子。这位老朋友嬉笑的说,这个人他认识,历尽劫波,终成眷属,为我高兴,也为爱情高兴。然后他又看了看我妻子身边的人,略作沉思,眉头紧锁,说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室友连忙解释,因为这位老朋友见过室友的妻子,因为室友的妻子跟我的妻子也是室友。

这位老朋友突然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一般,然后热情的打招呼,并对我和室友说,没想到我们竟然成了连襟。连襟二字一出,我们都有些惊愕,因为连襟本来说的是血亲姐妹的丈夫,我的妻子和室友的妻子并没有血亲,但仔细想想似乎并没有错,所以在惊愕之后,我们都哄堂大笑。我们都在等待,等着这位老朋友介绍,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位老朋友果然开始介绍,介绍和他一起来的人,但他的介绍并不完整,因为只介绍了名字,却没有介绍身份,并且在介绍名字之前,他还停顿了一下。身份是很重要的,不介绍身份,只介绍名字,说明身份还不确定,关系也不确定,但是一男一女结伴外出旅游,即使不确定,也应该知道是什么了。介绍之后,老朋友立刻表达了歉意,并且说明刚刚从上一个游玩的地方赶到,也刚刚安排好住宿。我们并不在意,因为这一点并不紧要,如果非要将等待和相聚进行比较,那么等待就是不紧要的,更何况只是短暂的等待。所以我们欢笑,我们相互搀挽的向吃饭的地方走去,那是我们曾经多次去过,也早就订好了的。

在包间坐下之后,我们继续倾诉相聚的欢喜,问询近况,也谈及与其他同学的联系。老朋友的伴侣却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我们想不到的问题,一个我们无从回答的问题,问的是我们三个男人的年龄大小排序。我们心里奇异,我们有些愕然,因为我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将我们的年龄进行排序,更想不到会有人问出这个问题。见我们脸上的诧异,老朋友的伴侣只能解释,对三个男人的年龄进行了排序,也就能确定三个女人之间的关系,更准确的说是确定彼此的称呼,比如是嫂子,还是弟妹。

也许是老朋友更加了解自己的伴侣,每个人都应该比别人更了解自己的伴侣,不只是应该,而是必须,所以他最先反应过来,也最先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之间的年龄排序,跟她们之间的称呼没有关系,老朋友说她们之间按年龄排序进行称呼,不要把我们男人卷进去,并且猜测他的伴侣年龄应该要小一些,所以称呼姐姐就好。

饭已足,酒半酣,夕阳落下,夜幕降临,灯光比阳光美好,尤其在这个季节,因为灯光同样能够带来光明,却没有温度,不能引起烦躁的心情。我们谈天说地,气氛轻松,气氛欢乐,仿佛已经忘记同桌的三个女人。室友的妻子说也有不短的时间未曾来过这里,夜晚已至,气温适宜,想出去走一走,就让我们三个自己留在这里喝酒,还热情的邀请了老朋友的伴侣。我不喝酒,我向来不喝酒,但我却不能不留下,因为我们并不是为了喝酒而相聚,是为了相聚而相聚。

室友最了解别人的心思,所以他偷偷的到门口窥探,又轻轻关上了门,对老朋友说人已走远,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了。室友并没有猜错,因为老朋友果然收起了笑容,也收起了欢喜,他手握酒杯,开始沉思,也变得沉重。我和室友并不着急,我们知道这个时候的老朋友需要的是陪伴,更是倾听,而不是催促,更不是追问。

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老朋友抬头看了看我,他的眼神很奇怪,有悲伤,有哀怨,也有悔意。我没有问,我在等待,但我却有一些不安。老朋友转了转手里的酒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那是一杯酒,满满的一杯酒,一大杯酒。酒杯已空,老朋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非常沉重的说他自己也不想这样,这本来是幸福欢喜的相聚,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但见到我,尤其是见到我的妻子以后,很难不让人难过,很难不让人回忆过去。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室友也知道,室友像是宽慰,说那时候整个宿舍就我和老朋友的爱情最为火热,而且我们两个也曾带着伴侣相约一起,四个人一起吃过饭,一起游玩过,所以不可能不想起。我们并没有问其中的缘由,我们知道他和那个人最早结婚,也知道他和那个人已经结束,从他脸上的神情,我们能够看出一些悔意,也能猜出一些端倪。

也许那杯酒喝份量过多,也许是喝得太急,老朋友真的已经醉了,但他还是努力的控制自己,不至于情绪崩溃,不至于让自己完全陷入回忆里。我能体会这种感觉,因为我曾经也一样,在她没有回到省城之前,我也是一样的在回忆的泥潭里挣扎。因为是泥潭,所以内心恐惧,内心挣扎,却又不敢挣扎,越挣扎,陷得越深,而且自己随时有可能被吞没,随时有可能崩溃,只有偶尔露出鼻孔呼吸时,才能短暂的休憩。

老朋友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说很羡慕我,虽然过程痛苦,虽然曾经艰难,但最终却能拥有。当情绪即将失控的时候,老朋友都会把头低下去,不让人看到他痛苦的表情,也不让人看见他煎熬的眼神。我和室友只能宽慰,只能陪伴,用曾经别人宽慰我的话语,虽然我知道那些话压根不会有丝毫的作用,但除此之外,我又能做什么。

老朋友说虽然有些话不合时宜,因为我和妻子刚结婚不久,但是我最能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也最能体会失去的痛苦。老朋友还说,失去之后才懂得珍贵,所以拥有就一定要珍惜,让我和室友不要向他那样,一失足成一生的悔恨。

情绪失控的人,往往又最冷静,所以老朋友自己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因为不能让他的伴侣回来时看到他的痛苦和怯懦,所以他开始整理自己的情绪,想把欢喜再一次装进去。但是,假装其实是最痛苦的事情,更何况要在朝夕相处的伴侣面前时时刻刻的假装。我没有经历过时时刻刻的假装,所以我没有领会过那种痛苦,却可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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