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秘密18(1 / 2)

我的记忆没有时间,我曾试图将时间忘记,我一直认为世界会随着时间改变,但我不想记忆被改变,所以我想忘记时间。但秘密有时间,不仅有时间,还有地点、天气以及她的签名。我曾经丢了这个秘密,就像我把她弄丢了,所幸我找到了这个秘密。秘密没有变,跟我把秘密藏起来的时候一样,字迹还很清晰。

她那时候的笔迹尚显稚嫩,就像那个青涩的年龄,也像那个青涩的记忆。我不担心记忆会模糊,更不担心记忆会消失,但是我怕秘密会消失,找不到就是消失,弄丢了也是消失。所以我把秘密拿了出来,放在我的笔记本里,笔记本常用,我也能经常看到秘密。

这个秘密写在梧桐叶上,是我在她宿舍楼下拾的,那时候我在等她,她后来在页面上留了笔迹,才成了秘密。我在中断的页码处写了几句话,我依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写的,但绝对不是她所标注的日期。内容是:夕阳刚落下去,只在西边,挂几朵云;如果你,也在望着,请摘一朵,藏进心里。

现在我要再写一句话,一句很短,也很简单的话:如果我没离开,如果你不回来。关于写字,我已经有些生疏,似乎除了名字,写其他的字都已经生疏。我努力控制自己,希望笔迹少一些生疏,也希望不再生疏。写完之后,我把笔记本合上,放进书柜,这并不是我常用的笔记本,却是我珍藏的笔记本,里面有很多秘密。

我回过头就发现她站在门口,仿佛已经站了很久,故意不让我发现,所以我有些疑惑,疑惑地看着她。她问我在做什么,她的话让我有些惶恐,因为秘密就是秘密,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话也让我庆幸,她是问我在做什么,而不是写了什么,她没有看到我的秘密。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是第一次进入厨房,第一次在这里用食物展示她的手艺,所以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并不熟悉,我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忙,合情合理。她并不需要帮忙,她很细心,能够在这个地方找到需要的东西,更何况是她把我赶出了厨房。我本来想跟在她后面偷师学艺,她看出了我的坏心思,所以把我赶了出来。

我问她是怎么了,因为她要制作的食物需要时间,绝不会这么快完成,她问我冰箱里的是什么东西。冰箱里有很多东西,有些是今天我跟她一起买的,有的是之前买的,我不确定,我没有回答,我需要看到那个东西才能确定,我跟着她来到了冰箱前。

那是个奇怪的东西,它不应放在冰箱里,更不应该放在冰的区域。她把那个东西拿到我面前,跟我说这个东西不应该放得太久,更不应该放在冰箱里,问我为什么要放到冰冻的位置,这个东西很平常,家乡很容易买到。那不是东西,而是一块点心类的食物,我回答说自己忘了,也许是随手放进去的。

她更加疑惑了,因为我说的是假话,我每次说假话她似乎都不会相信,也许是我的演技太差,也许是她真的能看透我的心。因为疑惑,她再次仔细检查,发现了上面的牙印,然后有些埋怨的问我,我是不是把吃不完的东西随手丢进了冰箱。

我要不要告诉她实话,我应不应该跟她说实话,即使说了假话她应该也不会相信,我其实并没有选择,我只能说实话。我跟她说这个东西并不是买的,她立刻反应过来,说既然不是买的,那就应该是我母亲做的。我别无所想,我直接明了的说我希望是我母亲做的,但其实是她母亲做的。我希望她能明白我的话,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冻僵了的点心是她母亲做的,我想说的是我希望她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至少我希望她的母亲会成为我的母亲。

也许她听出了言外之意,也许她从点心上的牙印猜出了之前的故事,也猜出了我放在冰冻区域想长久保留的原因,所以她低头,所以她沉默,她小心翼翼的把点心放回冰箱里,依旧还是冰冻的区域,然后关上了冰箱门。也许她真的知道了什么,所以她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人需要通过言语交流,并不全是为了相互了解,更是为了消除沉默安静时的尴尬和拘谨。

在这个地方我是主人,我虽然不希望她是客人,但她的身份终究还只是客人,所以我有责任消除客人的拘谨,这是每一个主人的责任。我问她食物准备得怎么样了,她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制作食物,还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我应该帮忙,也应该关心。我确实应该帮忙,我们不仅买了排骨,还买了其他的食材,比如说鸡。排骨在店铺时就已经剁好,但鸡却还是完整的,鸡骨虽不如排骨坚硬,但剁为块状,依然需要力气。

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也很享受这样的场景,我和她在厨房一起协作,我卖力气,她显手艺。这应该不只是我的心愿,多数的男人应该都会希望,毕竟古时就已有男耕女织的向往。食物不只是食物,食物也是生活,生活需要食物,食物也最贴近生活。我们制作的也不只是食物,不只是为了满足今晚口舌的欲望,我感觉这更像是描绘未来,也是制作未来。

都说男人最痛苦的事就是陪女人逛街,但我今天却并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我们今天一同去买了很多东西,也走了很多路,我并不觉得痛苦,反而很欢喜,带着庆幸的欢喜。也许我们上街的目的跟我有关系,也跟吃的有关系,我才会有欢喜。我很羡慕那种场景,耄耄之年,白发弱体,相携上街,柴米油盐。老人向往年轻时的爱情,青涩浪漫;年轻人更向往老年人的爱情,不离不弃。所以年轻的人才会容易许下白首不分离的誓言,这些誓言容易被人以为是轻率,但除去欺瞒,都很真挚。

我在厨房里并没有待多久,就又被赶了出来,因为这也是她的秘密,她曾经说过,她从她母亲那里学来的手艺是概不外传的秘密,不传男传女,不传儿传媳。她不能泄露秘密,我不该知道,也不能知道,所以我被赶了出去。她让我去准备水果,因为还要客人要来。

客人也是熟人,我很熟悉,她也很熟悉,男的是我在学校时的室友,女的是她在学校时的室友。今天她来这里,就是因为请客吃饭,我分不清是我请客还是她请客,我室友和室友的妻子也同样分不清,所以他们认为是我和她请客吃饭,也已经认为我和她不再是两个单独的个体。

现在我和她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我也同样分不清,我都分不清的事,又怎么能苛求他人分得清。我们并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但又比普通朋友稍显亲近;我们也不是曾经恋人的关系,曾经的恋人会比我们更小心;我们也不是妻子,虽然我们都有意愿靠近,但终究还没有确定。我也很想确定,我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却终究不知道如何确定,我是不是还有顾虑?我是不是以为她还有顾虑?

水果很新鲜,也是今天我和她刚买的,有苹果,有葡萄,也有西瓜。对于处理水果,我并没有多少经验,比如苹果,我自己通常只是洗一洗,不会削皮。西瓜已经切好,装在塑料盒里,已在冰箱沐浴了一个小时的寒气,想来已经清凉冰爽。葡萄同样只需要洗一洗,但是苹果需要削皮去核,切为小块。我不会去核,我没有这样做过,所以我只是削皮切片,摆在盘里。

她笑我,笑我不会给苹果去核,也笑用不去核的苹果招待客人,实在不够诚意。我曾听人说过,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是想不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一个人不想做什么的时候总能找到理由,就算是合理的理由也会有很多。我也有理由,我的理由就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客人不必客气,因为我已经洗好削皮,已经是对他们格外客气。更何况,客气总伴随着见外,客气总会有距离,对熟悉的人不应该过分客气。

她笑我是强词夺理,我继续狡辩,理与天齐,若是可被言辞强夺,那么这个理看来并不牢靠。我们说话时她离我很近,我们的身体已有一部分触碰在一起,这不是朋友的距离,这是妻子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增加了我的信心,也增加了我的胆气,我挑出一块相对大块的苹果,咬去了核,递到她的嘴边。我是在尝试,也是在突破,这是比距离更亲近的动作。

她似乎并没有犹豫,很快就把那块我用嘴去核的苹果咬进嘴里。我心中更加欢喜,也更加庆幸,我又选了一块苹果给自己,并没有去核。我问她甜不甜,她很开心,也很骄傲,她说是她挑选买的,当然甜。是的,我也尝到了甜,甜在嘴里,吞到胃里后,血液将这种甜搬运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又在心脏聚集,所以心才会更甜。

客人果然很快就到了,客人不该迟到,客人应该早一点到。既然是客人,就应该客气,室友手里的东西就是客气。我不喜欢这种客气,所以露出嫌弃的表情。室友知道我并不是嫌弃他手里的东西不够厚重,所以解释,亦是狡辩,也是推脱,他把我的嫌弃全部推到了自己妻子的头上,跟他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她的妻子好像有些生气,但是见到她之后,马上喜笑颜开,相拥一起,双双躲进厨房,把我和室友关在外面。

我请室友坐下,请他吃水果,他立刻就发现了端倪。他很意外,因为我给苹果去了皮,还切成小块,然后调侃说这绝不是我的主意。我确实不应该太客气,我应该把苹果留给他自己洗。室友却说调侃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是要提醒我,家里有个女人,事情才会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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