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小心16(2 / 2)

她只是简单的招呼我坐下,然后进了房间,说要换衣服,还要洗个脸。我知道不应该好奇,但终究忍不住去看,我看见她的房门已经关了,却并没有关紧,还有一条缝隙,随着我的心跳,轻微的来来去去。鞋架在客厅,她却在房间里换了鞋,舒服的不受限制的拖鞋。她也换了衣服,跟拖鞋一样舒服的衣服。

我坐在沙发上,我不知道做什么,我有些紧张,原因不明的紧张。卫生间里,她洗脸的声音很大,也很长,也许是想让自己更清醒,也许是考验我的耐性。她已到家,安全的到家,我是不是应该回去,是不是应该离去。有些痛,需要时间,我花了五年都未曾痊愈,也未曾放下,我能理解,我更痛心。我很庆幸,她的痛与我无关,她又回到了这里;我很自责,我不该着急,着急去了解,着急去熟悉。

水能洗去她脸上的淡妆,却洗不掉她脸上的冷漠,她走了出来,就坐在我旁边,没有微笑,也没有客套。也许是宽松的衣服有更多的缝隙,她身上的味道已经更浓,我能闻到。这里是她住的地方,她在这里是主人,即使不希望我来,要让我走也应该客套客套。短暂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始客套,她问我要不要喝点什么,我摇了摇手里还剩下半杯的奶茶,表示不需要。我想跟她说,我只是坐一坐,很快就会离开,但我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我想留下来,即使就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做,我也想留下来。

她也许看出了我的压抑,我胸肺中的压抑,当然也可以说是恶习,跟我说可以抽烟。从到达用餐地点到现在已经几个小时,我确实很想抽烟,但我不想破坏这里的温馨,更不想破坏这里的环境,我微笑表示感谢。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出了烟灰缸,更让我想不到的是,里面还有几颗烟头,细长的烟头。更让我意外的是,她竟然还有烟,她竟然也开始吸烟。

你也吸烟?我问她,我不得不问,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也不会让她为难。我不敢问她为什么吸烟,我知道答案一定很复杂,也肯定会让她为难。她说没有多久,偶尔会试一试。她没有说谎,也没有说假话,从她点烟和夹烟的动作,她确实并不熟练。

我问她是不是醉了,她说有一点,我听说醉了的人,即使只有一点,静下来时,不是想睡觉,就是想发泄情绪。她都没有,她看起来并不困,也没有情绪波动,她控制得很好,她为什么要控制那么好?我看她吸烟,也看她的脸,她的脸已经更加红润,酒精引起的,并不自然的红润。也许是她洗了脸,所以红润得更加明显。

早橘未红,早橘已熟,早橘还是青绿色,但是早橘确实已经熟了。橘子是她拿来的,我们只是干坐着,确实有些尴尬。我剥了一个,很不好剥,橘子还未变红,橘子皮还不想分离。我把橘丝仔细的剥干净,也许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自己待在这里的时间更长,待在她身边的时间也更长。我并没有吃,我把橘丝剥干净后递给了她,她摇头,我只能说橘子可以解酒,现在的橘子还酸,效果更好。她终于接了过去,我又可以继续剥下一颗橘子,也又多拖延了一点时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气氛也终于有了一些缓和,她终于主动说话。她说她的室友跟她说了很多事,关于我的事。我只能微笑,我只能说他们跟我的关系实在亲近,他们似乎也更着急。更着急,更是一个相对的词,需要参照物才能对比,我没有说他们比我更着急,我不敢说,虽然事实是我确实更着急。我没有说,她却已经知道,所以问我为什么没有更着急。

为什么我不着急,没有原因,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着急,但是需要时间,她需要时间,相互再次熟悉也需要时间。时间是最大的幌子,也是最大的骗局,我曾经有时间,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我没有做到。她呢?她需要多少时间,是不是需要比我更长的时间,我不知道,也不敢想。

她问我为什么不问,我反问她问什么,她说她的室友说了很多事,也问了很多问题,但是她没有回答她室友的任何问题。我确实有很多问题,我也想把每一个问题都弄清,但是,我越想问的问题,她越难回答,也肯定越不想回答。所以我开始问,问一个似乎没有那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她什么时候来得这里,这个问题很简单,也应该不会让她为难。她的回答也很简单,她过年时就已经回来,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来这个城市已经半年。

我最想问的问题是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个问题太复杂,会让她痛苦,也让我痛心。我还想问她来这里为什么不联系我,也不联系其他人,这个问题可以模糊的回答,但同样会刺激她,我同样不能问。所以在来了多久的问题后,我的问题就问完了,准确的说是我认为的可以问的问题已经没有了。

她低头,她说这不公平,对我来说不公平,她知道我过去五年发生的很多的事,我却完全不知道她的过去。我强忍住心里想了解的冲动,说如果有机会,我会知道的,不必着急。又是不必着急,也许不着急就是不关心。她抬头,她的眼神有些诧异,问我是什么机会,要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我很难回答,我不能不回答,我只能说等到她不再这么痛苦的时候。然后她沉默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令人痛苦的沉默,也是可怕的沉默。

我起身,她喝了不少酒,应该早点休息。她再一次抬起头,再一次诧异的看着我,用一种反问的质疑的语气说我要走。又是要字,下楼下时她问我要不要上来,现在又问我是不是要走。要字相同,意思却不同,在楼下时她好像并不十分愿意让我上来,现在应该是不希望我走。要走,而不是想走,我不想走,我想留下,但是我应该走,应该离开。

她问我是不是要走,是不是真的不希望我走,是不是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会留下,一直留下。我不想走,尤其是她这么反问过后,尤其是我的猜测出现在心里之后。我想起了那个下着雨夹雪的学校的夜晚,那时我送他回到旅馆,却没有跟她上去。我的心一再的警告我不能走,我害怕自己再多呆一分钟,就真的走不了了,我害怕自己的脚不受理性的控制,我害怕自己完全被感性控制。我只能说我应该走了,让她早点休息,然后走了出去。她并没有到门口送我,她没有起身,依然坐在那里,很安静。

雨还在下,雾还未散,我站在雨里,我抬起头,让更多的雨落到我的脸上,我需要冷静,我担心自己会冲上去。我摸出了烟,点燃后叼在嘴里,我能看到自己眼神空洞,表情呆滞。我忘记了呼吸,我仿佛抛弃了躯体,躯体从来都会呼吸。没有可以吸,烟燃得很慢,终于被雨雾湿润,我依旧没有发现,知道燃烧的热度警告嘴唇。

我上了车,坐在驾驶位,我再一次问自己是不是要离去。也许这一次离去,会再一次拉远我和她的距离,也许这一次离去,我将很久不再有机会再来这里。这是理性和感性的博弈,理性告诉我要离开她的房间,感性告诉我应该回去。我把车座背靠调低,打开一些窗户,躺了下去。这种博弈让我痛苦,我找到了妥协的办法,我就在这里,就在车上,不离去,也不回去。

我透过车窗去看她房间的窗户,她已经关了灯,仿佛有些失望,对我失望,也对我的理性失望。我的感性终于失败了,她关了灯,应该已经休息,我不可能再回去。我告诉自己,我安慰自己,也许我和她再次熟悉的第一步就是这样的,我在楼下经受欲望和理性之间博弈的痛苦,她在楼上休息,也许还会哭泣。

夜晚已经有些冷,我不敢开空调,却也没有被冷醒,直到被车窗的声音惊醒。车窗有声音是因为她的敲击,她没有说话,怀里抱着一床被子,我开门接过被子,她转身离去,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说话。

被子不厚,却很温暖,被子上有她的体温,也有她的气息。我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世界更加黑暗,黑暗吞噬了这座城市的很多光明。时间过去了很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她房间的灯一直亮着,仿佛是在等待,仿佛是在呼唤。

她把被子拿给了我,我已经不可能再离去,即使到了明天,我也不能悄无声息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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