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习剑之道27（2 / 2）

成博笑了笑：“还知道我喜欢喝的是什么酒，用心了。”

他们靠在石头上，猛地先灌了几口，酒很烈，如一团烈火从喉咙烧到肺腑。

“那孩子几岁？”风无疾看到小男孩那么小的年纪每日都被成博逼着来着海棠崖练剑，便随口问道。

成博说：“他今年五岁，我五岁那年也和他一般，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练剑的。”

“孩子的母亲呢？我好像还未见过。”

“生他的时候死了。”成博说这话时候竟平静无波。

风无疾想到了他自己，黑暗里如那飘摇的孤寂身影，不也正如这孩子一样吗，他们的母亲都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便离开人世，去了遥远不可及的地方。他感叹、世间悲欢总是如此，命运如此。

人就是那么渺小，无论权贵多高，终究会化成尘土，总有些事情无力又绝望。

“令尊也这般教你剑法？”风无疾转移话题。

成博又灌了一口烈酒，眼眸笼罩一层灰暗。

“我现在对思远说的话，和当年的父亲说的一模一样。同在这崖顶、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剑法……只是不同的却是时间相隔二十多年。”

风无疾：“那令尊现何处？”

成博望向远处浩瀚的禁忌之海：“十年前就死了。”

随后转过头来望着风无疾轻声说道：“他是被人杀死的。”

风无疾一愣，歉疚说道：“无意冒犯，实在不知......”他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在成博身上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气息。风无疾看人一向很准，这个男人性格宽厚仁义，不喜争权夺利，看得出并不如谣传的那样十年磨一剑，要和东门饮月争夺权柄、玩弄阴谋的人。他眼眸很暗淡，带着一些疲倦、总是神魂丢失的状态。

“你曾经问过我是不是剑圣，我说我不是。”

风无疾沉默的微微点头。

“就连我父亲也不是，父亲曾经是近几代人中武学造诣最高的人，他曾练至的剑法第十重，很多人都觉得他有可能成为新一代的‘剑圣’。但是并没有，十年前有个神秘的剑客，他杀了父亲，就在我的眼前，我亲眼看到他只是一瞬间便杀掉了父亲，即将成为‘剑圣’的父亲，被一个从未见过的神秘剑客轻易杀死。我想那才是真正的‘剑圣’吧。”

风无疾一惊：“他是谁？”

成博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已经找了他十年。”随后他又苦笑道：“即便找到又怎么样？我也杀不了他，因为至今我还没有达到父亲的境界。更何况报仇呢。”

风无疾自想起了那一晚，成博剑术的厉害他已经实实在在领教过了。一把剑裂虚空，如同鬼魅之影、闪电之速。他相信这样的剑法出世间，也可问鼎天下。但是，对方却说，他至今还未企及他父亲的高度，而且有一神秘剑客更是一瞬间就杀死了他的父亲。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那还能称作人吗？

“这个人十年中再未出现过，如鬼魂一样，自那一晚就消失不见了。远山氏族数十万人中，不知道他会躲在哪个角落，在暗中静静的看着我。”

风无疾看向那深邃的星空，如同一张黑色的血盆大口，那些点点星光如同一只只恶鬼的眼睛盯着他们。

“父亲如果没有死，也许他真的可以成为新一代‘剑圣’，肩负起整个家族的复兴。而且父亲死的太突然，我甚至连‘圣剑’在哪里都不曾知道，更如何来说做‘圣剑’守护人呢？家族的传承和使命我都丢了，想想真是可悲、可笑......”说到后面成博竟然笑了出来。

他外表刚强严肃，是个顶天立地威严的父亲，但是风无疾却觉得他内心还是那个柔软脆弱的孩子，依然躲在他十年前父亲阴影里。

“以前我很讨厌练剑，我总是想方设法逃避，我觉得无论我再努力也追不上父亲。父亲像是大山一样，我在想我一辈子都只能站在他脚下叹为观止。”

风无疾沉默，他觉得应该适时当个听众。父亲在孩子的心目中总是很重要的，天底下大多父亲身影都那么伟岸，如人生高度的一道城墙。

“父亲离开后，没日没夜我都做着噩梦。我才发现，任何事在我面前都失去了意义，剑道才是我唯一想要追求的，废寝忘食的练剑的我才会感到内心稍有慰籍。”

成博的话如泄洪之水，他开始讲他的童年、他的父亲、还有父亲的剑道。风无疾默默的当做他忠实的听众，偶尔跟他撞杯。

后来讲了圣剑——参宿王剑，风无疾此行的终极目标。

圣剑乃风廷沿开国的重剑，建国后风廷沿招募了大批天下最好的铸剑师为此精心锻造，直到二十年剑成。奇重无比、剑锋隔空三寸可断发。后参宿王风焱正是用这把剑割开了当时号称杀不死的风魔大将军的头颅。据说风焱当年作战时用此剑杀了将近千人，重剑剑锋都快磨钝。因为此剑饮血过多，戾气尤为重，风焱便将此剑封入十万凶山之中，由先祖陈络领远山十二部世代守护此剑，亦或者是封印此剑。

成博看向那禁忌之海：“那禁忌之海的禁术便是参宿王那个年代布下，而后先祖带着阵法大家多年时间完善。禁忌之海阻挡世间不轨之人踏进沧澜城，也隔绝了远山十二部和外界的交往。”

风无疾静静聆听，这和自己所知的传说虽有出入，但相差无几。

“很可惜，我也从未见过我们远山一族守护的‘圣剑’在哪里，它随着父亲一起埋葬在十年前那个漆黑如墨的夜晚。”

成博与风无疾碰了碰瓷壶：“我也想找到‘圣剑’，但是我和你们一样知道的就那么多。其实我在想，即便我找到了又如何，我能守得住吗？你们又能守得住吗？”成博嘲笑地看了风无疾一眼，猛地仰头灌了一口烈酒。

“我劝你们回去吧，我会让他们给你们让行，你们会平安走出禁忌之海。然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我带着使命，要么完成任务回去，要么埋葬在这儿。”风无疾轻声的说，随后又无奈苦笑：“即便我想就这么回去也不太可能。”

“我义妹看样子很不欢迎你们，何况城里现在风雨不休，你们接下来的处境将会越来越艰难。”

“义妹？你说东门城主？”

“饮月不是我的亲妹妹，他是来自世界之外的，来自你们的世界。二十年前她那时才八岁，有人走进禁忌之海将她交给了我的父亲。”

风无疾被这番话震惊到了，东门饮月竟然不是这沧澜城中的人，而是也来他们的世界，二十年前被人送了进来。

“这种秘密你就这么随口说给我听了？”风无疾问。

“知道这件事的世间也无几人，但这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饮月身世离奇，与外界有关，也许会与你们要寻找的答案有关。而我也在想当年那个神秘的人可以轻易穿越禁忌之海送饮月进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很多事情都充满了不解之谜，就像是一团浓雾，在里面每个人的脸都蒙上了面纱，整个世界都没有方向。”

“而且，我觉得我父亲的死也许和那人有关。”

成博说话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眼神也混沌无光。但是风无疾却仿佛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团黑洞洞的深渊。

“听这里的人都在称赞你的义妹的才干，但是对你却有诸多的微词，你没什么想法吗？”风无疾试探的问。

“她很有能力，把城里和各族的事务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我刚好不喜欢劳神费心这些与剑道无关的琐事，即便把这个城主给她也无所谓。”

风无疾来前已经打听的清楚，十年前，前任城主——成博的父亲突然暴毙，成博顺位城主。而在族老们的拥护下外姓人东门饮月以成煜祺义女当上了副城主，那年东门饮月才十八岁。在置疑声中东门饮月用她的雷霆手段和才能征服了所有部落的子民，维护了成博软弱无能的城主之位，也稳固了自己在十二部中的硬实力。十年时间整个远山氏无不对这位副城主心生敬畏。

据说，东门饮月作为一个外姓人能担任副城主，是由于前城主成煜祺早已将这个想法告知各个部族长老们，他看中东门饮月心思细腻，做事稳重，御下有威严有手段。天生就是作为领袖的不世之材；而其子成博生性懦弱无为，资质平庸，令人担忧。所以成煜祺意在为自己儿子铺路，为辅佐成博能管理好远山十二部落几十万子民而不得已的苦衷。

“听你们所说外面已经是烽火狼烟了，想必你在这里的每日都是很难过吧。”成博转移话题道。

“我带着皇帝使命而来，水深火热中的千百万的风国子民还在等我回去，我的百姓和士卒在等着我回去。所以我要尽快找到那‘圣剑’。我们一行人从秋天走到了冬季，数十人的精英队伍现在只余我们几人。现在依旧一筹莫展，每日都如万蚁噬咬般的煎熬。”风无疾脸上展现一丝愁色，他眺望远处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风国黎民百姓举家迁移的风尘，父亲和将士们奋勇厮杀的热血壮烈。

“担子太重了，我一直以为我肩负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命运，其实你也一样，我们都被命运使唤的人。我们没得选，只好一步一步朝着设计好的圈运转。”成博长叹。

“不，你有的选，其实我们都有的选。我们都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到没有世俗的地方安逸的活下去，没有纷争，没有战火，没有使命。但是我们都不会那样做，因为我们是永远放不过我们自己的人。”

“你说的也许吧。谁都放不过自己。”成博随意的笑道。“饮月不欢迎你们，但是也不会刻意为难你们，不过城里最近的怕是要生起狂风巨浪，到时候我就不知道和你们是敌是友了。”

风无疾沉默了一会：“我还以为城主从不关心外界的事情，其实你心里很清楚。”

“我没有兴趣了解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是身为城主，即便你不想知道的事情也会有很多人来告诉你。”

“我有一种感觉，你们可能会死在这里。沧澜城里的漩涡中心，你们已经一脚踩了进去。”成博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却仿佛挟裹着一股寒意，让人听了如坠冰窟。

......

风无疾离开的时候，风择路带着成思远回来。

成博在孩子面前依旧高大挺拔，他声如洪钟、继续传授着成思远剑道。

“用剑之道，出于形、上至天、下至地、入于心。以形入道，不可脱万物、只可得之剑技；以心入道，方可知天地之源远根深，从而以证大道。”

“以心为熔炉、纳天地之广袤、吐人心之浩渺，心之道、则剑道。”

风无疾听成博说这剑道士他父亲传授给他的，他父亲就像是他心中的太阳。而现在，他传授给他的孩子，在他的孩子眼中，他也将会是一轮耀眼的太阳。